“谁欺负我家持文?老子灭了他!!”
不多时,一道嚣张的嗓音遥遥传来,司正堂里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愣住。
明无痕从窗户往外张望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无比精彩。
盛凌玉气势汹汹地踏在学宫步道上,朝司正堂的方向飞速杀来。
这人明明是教武科的老师,腰间却不配剑,而是配一串黑白相间、红绳织就的棋子;肩上不披甲,而是站一只通体朱褐、灵巧可爱的叫天子;衣上不熏香,而是有一股温和甘甜、似有若无的酒气;身后无随侍,而是跟两条吵吵闹闹、鬃毛浓密的灵犬。
这套组合从学宫白墙黛瓦边掠过,可谓鸡飞狗跳,惊起一地落花。
今日阳光烈烈,直射人眼,众生莫不低头,盛凌玉偏偏抬着头。
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丝毫不惧灼灼耀日,下巴高高挑起,脚下快步流星,气质拽到不行。
他长相实在可谓精致,鼻梁直挺,眉眼上挑,丹唇含珠,乍一看凶巴巴的,显得骄矜自傲,生动又张扬。此刻因为生着气,模样更刁蛮了,看得明无痕想脱了鞋抽他一百零八个大嘴巴。
这哪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乌将军,白将军,去把肇事者逮出来!”
盛凌玉脚边,一黑一白两只灵犬闻令而动,嗖地猛蹿出去,身形飘逸有如两道雷电幻影,劲蹄扬起一路尘烟。
人未至,狗先到,明无痕慌张大叫:“布阵,拦住它们!”
布什么阵?
几位身着白袍的老师对视一眼,齐聚司正堂门前,摆出“拒兽阵”,即“张大双臂拦狗,能拦住一条是一条”阵。
然而盛凌玉的两位将军身材极好,腰细腿长,动作又灵活,汪汪大叫着从诸位老师的腋下钻进司正堂,吓得学生们哗啦一下炸开,纷纷往明无痕和十位学长们的身后躲。
司正堂乱成一锅粥,空气中响起杂乱惊恐的数道人声。
“抓狗!麻溜的!取网来!”
“啊啊啊啊!!这是狗还是狼啊!!”
“根本抓不住,分明是泥鳅!”
“卧槽!它们会瞬移!!”
“……”
灵犬们目标明确,白的那只直直朝一个双手被捆在背后,鼻青脸肿,红袍制服上沾满脚印子的学生撵去。
“救命啊!!”宋之瑾绝望大喊,听那声音,感觉快尿裤子了。
白将军咬住宋之瑾的衣角,下一秒,嘭的,连人带狗原地消失了。
另一只乌将军敏捷躲过十几双手的抓捕,一口叼住季言正的鞋跟,同样也化作一阵轻烟,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无痕对窗外暴呵:“盛凌玉!!你在胡闹什么?!成何体统?!”
学生们已经傻了。他们知道这位新来的老师仙法厉害,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两条狗、两个大活人,说变没就变没。
怪不得明宫主能容忍他在学宫里开动物园。
司正堂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盛凌玉两脚开立,双手抱胸,以一个极为高傲的姿态立着。他眼帘半垂,冷冷俯视着面前狼狈痛哭的宋之瑾。
“还敢吗?”他一字一顿,“还敢不敢,欺负墨持文?”
宋之瑾趴在地上,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灵魂出窍,一时忘记回话。
白将军低下头,长鼻子在他脸上喷了口热气,嘴皮掀起来,微微露出一点点尖牙利齿,宋之瑾骇得顿时大喊大叫,痛哭流涕道:“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错了……呜呜呜呜……”
季言正毕竟是陆怀朔的亲徒,尚体面一点,跪得笔挺,低声回道:“学生知错……”
“盛凌玉!把你的狗拴好,吓唬孩子们作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罚你么?!”
明无痕急匆匆撵出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六位白衣仙师与一群天字班的学生。
“事情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你就把他们带出司正堂,你什么意思?你要私下处罚他们吗?这不合规矩!”
明无痕说完,吩咐两位老师把季言正和宋之瑾扶起来,同时手中亮出一根通体乌黑,纹满金色符文的戒尺。
盛凌玉一见那戒尺,脸上的表情有所收敛,眼底闪过片刻畏惧,旋即恢复如常。
“嘘——”
一道清脆响亮的哨音响起,两只灵犬原地不见身影,惟余一只叫天子停在盛凌玉肩头,骄傲地昂起小脑袋。
叫天子抖抖羽翅,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口哨是这只巴掌大的小鸟吹出来的。
见过人御兽,没见过兽御兽,盛凌玉平常不会带仙宠们来教学区域,今天可算让大家开了眼界。
将学生们又胆怯又惊奇的表情尽收眼底,盛凌玉的心情略微好转,语气放尊敬了点,对明无痕道:
“宫主,阿白阿乌是上古八方赤雷神座下神犬的后代,可追凶逐恶,不会冤枉好人。”
明无痕严肃道:“这不是你放任仙宠在学宫里胡乱冲撞的理由,为师者怎能如此没规矩,你这般任性妄为,如何能让学生服你?”
“要让人心悦诚服,靠的不是规矩,而是实力。”盛凌玉扫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几位仙师身上,继而开口,“几位同僚连我的狗都抓不住,宫主不妨先问问他们能否让学生服气?”
“你!!”明无痕目欲喷火。
几位仙师的脸色难看至极,其中有个叫荀彦的颇重自尊,跟盛凌玉很不对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逐光山不是月寒岭那种乡下地方,由不得你如此放肆。天字班的学生们还在这里,你怎可胡言乱语?”
盛凌玉来逐光学宫之前一直在遥远的北边混,曾经在月寒岭的广阳学宫中任教过很长一段时间。
广阳那地方穷,民风剽悍,比不得逐光学宫所在的仙都晏城。
荀彦出身世家,在围剿魔神的大战中立过功,自诩正统传承,自然瞧不上盛凌玉这种半路上杀出来的江湖人士。
这话刻薄,盛凌玉倒也不恼,将战火巧妙东引:“孟仙师,他说我们月寒岭是乡下地方,你怎么看?”
逐光学宫的仙师们基本都出自名门,家资颇丰,在丹药、仙方的加持下个个保养得极好,容颜驻于风华正茂之时,唯有一人例外——孟醒。
盛凌玉不是广阳人,只是在广阳混过而已,孟醒却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白身布衣,荀彦这些人眼中的庶民。
他是唯一一个皮肤苍老,皱纹深深,一看就是年轻时没钱精心呵护的人。
逐光学宫挑老师,不仅看实力,也看姿色,当年他就差点因为“雅人深致,然形容略瑕”而被刷下去。
荀彦一句“乡下地方”直戳他心窝子,不需要盛凌玉拱火就已经怄得几欲吐血,一双手在袖中攥得死紧。
但他到底是从泥污里挣扎到高台之上的人,不敢行差踏错,硬生生把这口气忍下来,强撑一副笑颜,对明无痕拱手道:
“宫主,学生们午后还要上课,不要耽误孩子们的学业,先处置司正堂里的事吧。”
他又转头对盛凌玉和荀彦道:“凌玉君,佑贤君,工有次第,事有缓急,人字班的学生们今日集体斗殴,学宫几十年来不曾出过这么大的乱子,不若暂且搁置私人恩怨,将此事弄清楚再说。天字班的学生们还在呢,别叫孩子们看长辈的笑话,以后如何再有颜面为人表率?”
有孟醒出来和稀泥,明无痕总算松了口气,随口夸了句:“众仙师之中,还是仁春最识大体。”
得了这句话,孟仁春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眼眶微热。
老师不在,司正堂中的学生们没多久就又皮痒了,竟有人悄悄踱至门边偷听外面发生的一切,然后绘声绘色地跟大家表演。
“诸位!宋之瑾哭得可惨了,我估计已经尿裤子了。”
低声说话的少年一副儒雅文士长相,看起来很聪慧。他骨骼灵秀,身材较同龄人小一圈,趴在门上偷听的模样,跟只红毛小鸟似的。
他细细分辨屋外的动静,两条细柳眉吊起来,杏眼瞪得比金鱼眼还圆,眼角印着团斗殴留下的淤青。
不多时,他扭头激动地对大家道:“好像吵起来了,凌玉老师舌战群儒!”
“......明大尺子气得喊破音了,荀仙师又在说月寒岭是乡下地方!他对月寒岭到底有什么意见?”
“孟仙师好可怜,这都能忍,晚上回寝舍又要偷偷掉眼泪了吧。”
“......咦,外面怎么突然安静了?”
少年正疑惑之时,司正堂的门哗啦一下霍然洞开。
他来不及反应,身体失去支撑,“哎哟”一声扑倒在门槛上,一抬头,正对上明宫主一双哔剥直冒火星子的瞳孔。
“师师师师师父!”少年手脚并用,噌地爬起来站好,浑身抖如糠筛。
这幅场景简直喜闻乐见,人字班的学生们在地上跪成一团,有人幸灾乐祸道:“还说宋之瑾尿裤子呢,我看赵奕也要尿了!”
手下的老师们不省心,在外面斗嘴置气,学生们在司正堂内居然不知悔改,还敢派斥候刺探军情?!
明无痕终于忍无可忍,一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口,一手钳住少年的肩膀,将另一只手上的戒尺亮出来,扔给身后的叶竹染。
明无痕:“赵观棋参与斗殴,然不知悔改,偷听师长讲话,罚抽手心二十下,即刻拖出去!”
“是。”叶竹染得令,长臂一伸,长腿一打,眨眼的功夫就把脸色惨白的赵观棋捉去了隔壁司戮殿,啪啪啪的打板子声音立刻传回。
司正堂与司戮殿之间的墙壁是纸糊的,就是为了惩罚时能让惨叫声回荡室内,以起到震慑的效果。
众人只听得赵观棋哀嚎道:“啊!!师兄!!咱们都是明宫主的亲徒啊,你抽得也太狠了......”
“闭嘴。”叶竹染的声音可以用冰冷无情来形容。
啪啪啪......
赵观棋又嚎:“我爹是白鹄族族长,一把手!我要跟我爹告状!啊——!!”
叶竹染:“观棋者,不语。闭嘴。”
“我就语!叶渐你这个恶唔唔唔唔……”
听隔壁那动静,赵观棋应该是被叶渐封住嘴巴了,只能哀声呜咽。
宫主拿自己的亲徒开了刀,杀鸡儆猴的效果极好。
人字班的其余学生这下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跪好了,脑袋齐刷刷低下去,眼观鼻,鼻观心。
明无痕端坐堂上,其余仙师分坐两旁,天字班众人肃立在尾,形成包围之势,将人字班学生困在其中,情况严峻非常。
死寂。
隔壁也渐渐归于平静。
气氛凝重,无人再敢造次,明无痕便正式开始询问今日在道场上发生的事情。
不久后,季言正老实交代了,明无痕痛斥道:“陆仙师耿介拔俗,从不与人生事,你怎可当众侮辱同门?亏你还是人字班最优秀的弟子,我对你太失望了!”
明无痕刻意把话说得很重,就是想要让人字班这群猢狲长长记性。
刚准备发落季言正,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陆怀朔死哪儿去了?
盛凌玉:一人一鸟二狗,红尘逍遥自由。
荀彦:穷逼。
盛凌玉:转移伤害!
孟仁春:冷、抖、泪[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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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论辩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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