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说是“挑明”,其实依旧在打哑谜。戚放鹤也不恼,为两个娃娃掖好小被,才回道:“我说了,请婆婆有话直说。”

日前听雪庐一聚,戚望舒与她讲明如何脱离逍遥宗,也说那引她前来听雪庐的仆妇会接引她同去临安。

临安未至,反倒临阵变卦,个中缘由,无非恩义情仇四个字。

“我本非云中人士,幼时随双亲逃难至此,幸得前任宗主收留,终日饱暖,半生顺遂,”青玉婆婆开口道,“宗主大恩大德,我感念不尽,愿为效死。”

这话不出戚放鹤所料。

逍遥宗前任宗主以善扬名,生前广开良田接济四方民众,死后吊祭者络绎不绝。

青玉婆婆受其庇荫,衣食无忧,还习得了一身好武艺,而今年事已高,依然矍铄健朗,非是心性纯粹,不足以有如此境界。

戚放鹤问道:“婆婆何时动身?”

“多谢戚姑娘体谅,”青玉婆婆谢过戚放鹤松口,“及早动身为好,约莫是寅时,到时我也叫醒戚姑娘,如何?”

“有劳婆婆了,前半夜由我来守夜,婆婆还请好好歇息吧,”戚放鹤道,“日后若是方便传信……还请婆婆一定知会我。”

青玉婆婆笑道:“老身再次谢过戚姑娘。此去平安与否,我伺机必定传信于你。”

主意既定,再无它言。

寅时悄声道过别,青玉婆婆纵马回返云中,戚放鹤继续向南而行。

时节尚在夏季,酷暑难当,日长似岁,戚放鹤索性只在一天中稍微清凉的时刻赶路。饶是如此,两个娃娃仍憔悴了许多。

这天用过午饭,芳洲忽然腹痛难忍,衡芷看得忧惧不已,却别无办法。

戚放鹤探了探芳洲的手足额腹,用温盐水喂他吃下几片药。

过不久,芳洲去到一旁又吐又泄,终于平息了肠痛,缩回洞穴里安躺,阖眼前还不忘对戚放鹤道谢。

衡芷眼中分明还有忧惧未褪,也作了小大人的模样,对戚放鹤道过谢,继而握起胞弟的手,轻声唱起一支童谣,歌声有如潺潺清泉,将人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戚放鹤收起药片,侧眼望向迢迢去路,忽然也就松快了连日来紧绷的心绪——

玄门不比凡界律法森严,门内之人向来死生无定数。她此行最险也不过一死,她从不畏死,又何以虑之?

歇过晌再动身,走到大渡口已是黄昏时分。

大渡口为南北必经之路,戚放鹤来时经过此地,对其中关节也算熟门熟路。

她径直找到船家订了一间对岸的民房,又以当地人的口吻说道:“我两个伢子[1]坐不住马,可否再劳船家帮我订一辆车?”

船家也是有心:“我看女伢[2]你还有匹马,是单单订一辆车,还是再找人为你驱车赶马?”

戚放鹤笑得随和:“一切看您方便,只是若有共乘的人,还需我来相看过他们。您明早知会我一声,我自会去暗处瞧着。”

“这是自然,”船家应下,虽不知她会如何相看,还是赞了一句,“女伢仔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至夜,沐浴过后,一大两小去到床上休整。

戚放鹤躺在外沿,听身边的衡芷问道:“鹤姨,若是船家明天带人前来,你要如何相看?

“是看面貌?”芳洲随之猜测道。

“人之出身、性情、行事,各有不同。你们若能留心,也能‘相看’——”

戚放鹤孤身在外多年,看尽世态人情,很有些相人的本事,但无心论说,加之赶路日久,因此只道:“以后与你们说道说道,明日也要起早,现下便睡了吧。”

-

次晨,船家带到的是一对寻常夫妻,武艺平平,模样也不甚精明,男人名叫孙平,女人名叫刘翠。

与这二人同路,不无不可。戚放鹤叫过一声“孙大哥”和“翠娘”,就算见过面,与二人搭伴上路了。

行出渡口小镇,放眼即是青州平原,地势一马平川,足足走了两日才遇见山路。

时已黄昏,夕日西斜,倦鸟归林,近处山脚下却人头攒聚,浑不在意时辰。

“翠娘,戚姑娘,我去探探前头的情况。”

这天正是孙平赶车、刘翠骑马,孙平说完这句话,向着人堆里走去。

戚放鹤微微掀开车帘,天地间才下过一场雨,气象澄清,路面湿泞。

孙平不久便回了来,面色有些凝重:“原来几天里一直下雨,今日山崩石流,砸伤了不少人,村里的百姓正在施救,咱们恐怕是要耽误些时候了。”

前路不通,四近皆是莽莽山林,无论绕路与否,都会耽搁许久时间。

“过了青州就是昙州,我和平哥不着急回昙州,戚姑娘拿个主意吧。”刘翠开口道。

戚放鹤若有所思地道:“今夜不如就宿在此地,为乡民们搭把手,翠娘以为如何?”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刘翠应道。

当夜,车马停在了山脚下,一行五人借宿在乡民家中。

这天过了夜半,戚放鹤被刘翠叫醒,说是乡民们才从石流中找见一位姑娘,不知姑娘受困了几时,意识已经昏聩,观形容像是大家之后。

戚放鹤本也有些昏聩,听见最后一句登时清醒了,明了一众乡民是怕大门大户怪罪下来,不想担此天灾祸责。

她与刘翠就站在门边轻声讲话:“将我叫醒应当是乡亲们作了决断?”

“村里主事的人见那姑娘迟迟不醒,觉得怕是不好了,想叫咱们连夜带她去镇上找大夫。”

“倒是‘热心肠’,”戚放鹤了然道,“既已有了送客的说辞,也不能强留在此地了,劳烦翠娘你和孙大哥抬人上车,我去叫醒孩子。”

她处事从容,言语有据,刘翠自然听信于她:“我依戚姑娘,这就去知会平哥。”

夜雨忽急,车马连夜行至昙州的一家药铺时,骑马的戚放鹤与驱车的孙平都被雨浇透了身子。

大夫少不得发了一通脾气,却不是因为被闹醒:“病患负伤本就不得颠簸,你们真是……你们真是!”说着便去煎了几副药与姜汤。

戚放鹤闻言,不动声色地给那名姑娘把了脉,并未多言。

在药铺又停留了一日,那姑娘终于醒转,她自称是临安人士,姓薛名灿,过青州时路遇不测,话语间再三感谢了几人。

晚饭之后,孙刘夫妻向戚放鹤正式辞行,刘翠道:“原本想着再与戚姑娘同路几日,如今可好,有了薛姑娘作伴继续南下。戚姑娘改日回昙州,一定到孙家坪转转,尝尝我的手艺。”

戚放鹤应了一声“好”,如此就算是别过了。

拐道昙州,车过半山,戚放鹤停车叫两个孩子去一旁小解。

薛灿迟迟不见人回来,问道:“戚姑娘,为何不走了?”

“不是不走,”戚放鹤只说,“是不该走了。”

薛灿以袖掩面,眉梢眼角笑意尽显:“戚姑娘这般聪慧,我当真舍不得杀你了。”

[1]伢子:孩子

[2]女伢:姑娘

朋友说如果过度解读,会把“爱汝斑斓爱汝痴,了无杀意上须眉”当作大戚写给小戚的话。路过吃一口(无关情爱哦=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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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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