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滑板停在自家的独栋小楼前，颜小让一眼就看到爸爸的车停在院子里，颜小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脚步也缓慢了很多。颜小让打开家门，在玄关处低头换鞋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从里屋跑了出来，甜甜的童音叫了一声：“姐姐……呃……还是哥哥呀？”，然后就站在颜小让面前好奇地打量她，这个姐姐瘦瘦高高的，白皙的肤色显得眼睛又黑又亮，额头前一小撮刘海被风吹成倔强的模样，脸上的小汗珠衬得她的目光冷冷的：“你是谁？怎么会在我们家？”小女孩回答：“我叫文婕，是妈妈和颜叔叔带我来的。”这时，一个体型微胖，眼里带笑的女人走过了出来，朗声说道“哎呀小婕，跟你讲过好几次了，要叫爸爸”。接着对颜小让说：“你是小让吧？哎呀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我是你罗阿姨，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回来得正好，刘妈刚把饭端上桌，快去洗手，赶紧吃饭吧！哎呀小婕，你不能看到头发短的就叫哥哥呀，这就是妈妈跟你提起过的小让姐姐呀！”文婕的小脸儿一下子就红了，不敢再抬头看姐姐了。颜小让看着林阿姨微微隆起的腹部，脸上的冷意又多了几分，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从母女俩面前侧身走过。
去了躺洗手间之后，颜小让来到餐桌旁，颜平辉将罗喜玲搂过来，安顿她坐在自己的旁边，颜小让低头坐在罗喜玲的对面，文婕也欢快地跑过来，绕过了妈妈，在颜小让身边安静坐好。颜平辉皱着眉看了女儿一眼，对罗喜玲说：“这孩子以前挺活泼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摆出一张臭脸，也不喊人，也不说话，还一下子把头发剪得那么短，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你别理她，多吃点，要把咱儿子喂得胖胖的！”说完还满脸堆笑地摸了摸罗喜玲的肚子。文婕轻声说了一句：“可是姐姐却瘦瘦的呢。”颜小让听闻，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似乎更加沉默了。颜平辉对文婕说：“你的这个姐姐呀，就是太挑食了，你可别学她！”文婕这个时候却很认真地回答：“可是妈妈告诉我，姐姐是个特别厉害的人，我也要像姐姐一样！”颜平辉说：“嗤，女孩子家家的，再厉害有什么用？最重要的还不是要嫁得好！”颜小让及时制止了爸爸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小婕的爸爸呢？”这句看起来没头没脑的问话让罗喜玲愣了一下，尴尬地回答：“哦哦，小婕的……爸爸呀，嗯……去年出了车祸……死了。”文婕转过头，认真地对妈妈说：“文海斌，我的爸爸叫文海斌。”颜平辉皱了皱眉头，看着文婕说：“小朋友在饭桌上总接大人的话，是不礼貌的。”接着对女儿说：“小让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说话还不过脑子，以后说话做事都注意点儿，别惹你罗阿姨不开心。”这个时候，小文婕又插了一句嘴：“可是姐姐也不开心。”罗喜玲连忙说道：“文婕你真是的，才说了你不要随便接嘴，你怎么不听话呢？还有啊，让你叫爸爸叫爸爸，你也不听话！”颜小让将一块剔净了鱼刺的糖醋鱼夹到文婕的碗中，又看了一眼罗喜玲说：“等确认了你肚子里真的是个男孩，再让文婕喊爸爸吧！在确定之前，喊不喊、喊什么根本就没有区别！”颜平辉听了，生气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对颜小让吼了一句：“混账，你胡说些什么？这次就是男孩，我会去确定的，你别咒你弟弟！”颜小让放下筷子，低头说了一声：“我吃好了你们慢吃”接着站起身，转身上楼，颜平辉见状打算冲过去，被罗喜玲拉住，这时楼上传来卧室的关门声，颜平辉恼羞成怒地拍着桌子嚷嚷：“看看看看，吃我的用我的，还摆出这样一副死样子！”
颜小让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端详着放置在床头柜上的相框里的的照片，那是她七年前和妈妈的合影。那个时候妈妈还没有生病，总是那么柔软又温暖。那天是六一儿童节，恰逢省图书馆正在举办优秀图书展，妈妈为她选择了《丁丁历险记》、《皮皮鲁和鲁西西》《它们是怎么来的》以及《生活中的奇妙化学》四套图书作为礼物，买完书之后，颜小让和妈妈坐在图书馆大楼前的草坪上一棵大大的梧桐树下玩闹晒太阳，颜小让时不时地倒在妈妈的怀里开心地大笑，把头发蹭得乱蓬蓬的，有趣又美好的时光就在那一瞬间定格。颜小让总能回想起妈妈当时给自己扎小辫的感觉，总能回想起妈妈当时身上好闻的味道，可惜两年之后，病魔无情地带走了妈妈，带走了妈妈的柔软，带走了妈妈的温暖，也带走了妈妈的味道。
颜小让又望向书柜里妈妈留下的厚厚的日记本，那里面记载着她这两年来不敢再触碰的那些妈妈的往事，自从三年级年级的暑假第一次翻开日记本的那天开始，她的人生就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愤怒、迷茫、脆弱，后来在恩师岳初白的教导下，她拼命读书努力学习，用一柜子的获奖证书来压抑内心深处的伤悲，也慢慢变成了爸爸口中的那个“喜欢摆出一张臭脸的人”。
许是窗外有风正吹进来吧，颜小让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她倚着床边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紧自己，将头埋在双臂深处，沉默地哭泣。这时候，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轻微的敲门声，颜小让擦干脸上的泪水，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真站着那个叫文婕的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一包动物小饼干，说：“姐姐，你都没怎么吃饭，吃点饼干吧”，颜小让这才有机会好好地看看她：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蘑菇头，圆圆的眼睛，就连嘴巴也感觉是圆圆的。“这应该是属于标准的五头身吧！”，颜小让不自觉地想着把这个小家伙画在纸上的样子。颜小让的脸上略过一丝笑意，接过饼干，问“你几岁了？”文婕歪着小脑袋说：“我已经五岁了！我再过几个月就读幼儿园小苹果一班了！”颜小让偏头看了看照片上五岁时的自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姐姐你在画画吗？”小孩子一眼就看到了窗户边立着的画架，画架上有一副未完成的水粉风景画，接着又说：“姐姐，我也会画画，我会画小鸭子”。颜小让让身，示意小朋友可以进来。文婕蹑手蹑脚地走进颜小让的卧室，看到大大的床，大大的书架，大大的书桌，还有大大又高高的画架。“姐姐，你画的是哪里呀？”颜小让把文婕抱起来让她站在画架前的椅子上，指着窗外说：“我画的是那里呀！”文婕看着窗外小山小树林和小河，思索了一下然后撅着小嘴说：“可惜没有小鸭子。”颜小让说：“没关系，窗外没有的，画上也可以有呀！”说着就拿起画笔放到文婕的手上，“把你的小鸭子放到河里吧。”文婕的小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握着笔犹豫了很久迟迟没有落下，最后怯怯地说了一句：“可是姐姐，我怕画不好。”颜小让笑着摸了摸文婕的顺滑的蘑菇头说：“没有关系呀，画得不好的小鸭子也可以在水里游来游去呀！”文婕一听也笑了，于是鼓起勇气在画中的河面上添加了一只黄色的小鸭子，可是比起这条河来说，这鸭子显得太大了些，文婕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装不下了！”颜小让哭笑不得：“哈哈，下次我们画大大的海，什么都装得下！”
颜小让撕开包装开袋，拿出一块饼干，恰好是小鸭形状，放进嘴里，奶香味儿的。文婕拿出的是兔子形状的饼干，颜小让就画了一只小兔子呆呆地站在草地上，文婕拿出一块小鸟饼干，颜小让就画了一只小鸟在天上飞，当两个孩子把一小包饼干吃光光的时候，风景画变成了热闹的动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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