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行刺一事查了那么久没有结果,便是因为我这个罪人早已入狱,否则天网恢恢你真当背后之人长了翅膀?”周承钧见张氏听进去了,接着道:“况且,娘娘只是去说几句话,就算陛下觉得你在胡言乱语,顶多不过是斥责两句,你又损失不了什么,最差不过是陛下不采纳,我不出去,或者我出去,又真没本事,御敌死了也是我自己倒霉。”
这么一听,张氏眨眨眼,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思绪拉回眼前,她几乎不敢看沉默的天子,却听他道:“是个主意,朕便考虑考虑。”
张氏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脚下像踩了棉花一样软,不敢相信皇帝刚才的反应。
而等她走后,李祝酒久久没动,在心里感叹张氏果真是蠢得可以,还真就是被周孺彦忽悠来当枪使的,周孺彦怎么忽悠张氏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周孺彦算准了,张氏这番主动求见,便是打开他调查周、张二人曾经谋逆的契机,张氏不管说什么,李祝酒也会答应放周承钧出来,而他的目的便在于把握周、张勾结谋逆的罪证。
但李祝酒不明白,周承钧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人忽悠张太妃能得到的最多也就是见他一面,他能想到的最大阴谋不过是这一面别有深意。
等到处理好奏折,天色渐晚,而贺今宵还没回来,李祝酒不耐烦道:“虞逍怎么回事,不是说宫门落钥前会回来吗?”
拾玉吓得战战兢兢,道:“哎哟,陛下息怒,宫门落钥还有一个时辰,陛下再等等。”
还有一个时辰?李祝酒觉得自己已经等了贺今宵一辈子了,这人竟敢还不回来?而且天色都那么暗了,怎么还有一个时辰宫门才落钥?
贺今宵即使打了个喷嚏,不知是被人想念还是被人痛骂,身形矫捷地在各小巷里飞快穿行。
如果说北戎兵临城下那一日,盛京之中还有谁可以再扶一把城门,那便是他今日跑断腿也要找到的那些人。
按照地址,他来到一处小巷尽头,黑瓦白墙颇多斑驳,上前敲门:“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儿,屋内响起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而后门打开,一张苍老的面孔出现,老者问:“年轻人,你找谁?”
“晚辈有礼了,敢问这里可是杨伯家?”其实看见人的那一瞬,贺今宵就已经认出了面前的就是之前顾乘鹤宅里的管家,但他还是礼貌性地先问一问,毕竟眼下他顶着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老者点点头:“是,老朽姓杨,你有何贵干?”
贺今宵试探性地往里看了一眼:“不知老伯可方便让我进去说话?”
进了屋,喝了茶,贺今宵言辞恳切将来意阐明,听得杨伯一双眼睛眯了又眯:“后生,你这是何意?让老朽去找那伙子难民,当个说客用我这张老嘴皮磨他们关键时候救援皇城?”
贺今宵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这几日来一直在思量这件事,如今孜须南有且兰进攻,北有北戎来犯,正值危难之际,盛京周围能调遣的兵力始终有限,占据了渠州城的北戎又来势汹汹,皇城指不定哪天就羊入虎口,而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批人或许还能用。
那就是这伙曾经从西南战火里逃难至此的难民,他们经历了战火中的跋涉迁徙,又在皇城受到过欺压,后来更是在皇城以及附近抢掠,他听闻几月前这伙人已经在附近安营扎寨,占山为王。
而最近全国上下到处都在起义,他隐隐担心这些人会被感召加入起义,却又觉得若是皇城危难,这伙人或许是最后的可用之人。
而贺今宵与这些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曾经在出征途中遇到过他们,给过他们一餐一饭的帮助,可若是仗着这点情谊去麻烦别人卖命,那真是太不要脸,何况他如今已经不再是顾乘鹤。
所以还能和这些人勉强挂上钩的,便只剩下眼前这个老人,顾将军府曾经唯一的下人和管家。
出宫之前,贺今宵就已经派人打听了将军府被抄后这位老伯的去处,没曾想等真正出来寻人,却得到了老人家多处辗转的消息,他只好耗费一整天的时间一处一处寻过来,直到在这里找到。
贺今宵看着对他爱答不理的杨伯,娓娓道来:“我知您是顾将军曾经的管家,您一直以来侍奉将军,肯定是极其了解将军品性的人,若是顾将军还在,见了孜须如今境况必当赴汤蹈火……”
话没说完,被杨伯一个手势打断:“年轻人,老朽观你气度不凡,想必不是普通人,但你未免高看老夫,某说穿了也就是一介家奴,还只是曾经是,人家那伙风里雨里拼着命过来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凭什么听我几句话就甘愿危难关头为国赴死?还有,你是顾将军什么人?用顾将军这个借口找老朽帮你办事,也不自报身份。”
见贺今宵不说话,杨伯起身泡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接着道:“粗茶,不嫌弃就喝。更过分的是,那还是一个曾经放弃他们的国家,我一个死老头,凭啥让人听我说话啊?”
杨伯说得不无道理,贺今宵也是姑且一试,到了这种时候,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能聚集的所有力量,都得尽量试一试。
他当然也知道那伙难民曾经是如何被无视的,又是如何在死生一线中挣扎着勉强扎根,哪怕他们就是立刻举起起义的大旗都是理所应当,可是在皇位的那个人是李祝酒,贺今宵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日夜忧愁,百官危难,四面楚歌,他就是不要这脸,也想蹭这当初一粥一饭之恩,求一线他们可以在关键时刻对皇城施以援手的机会。
顾乘鹤已死,杨伯是与顾乘鹤唯一有关联的人,杨伯不知当初征途中的事,可贺今宵以目前身份也不便提。
他一口饮尽杯中茶,望着杨伯道:“我和顾将军是朋友,只劳烦您去一趟,说明您的身份和求他们一同护城便是,若别人不答应便不答应。”
杨伯一愣:“这没头没脑的,你个后生就不怕老子挨打?”
“绝不会,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用说明我说与你的,帮不帮就看天命吧。我估计,距离北戎兵临城下的那一日不会远了,到那时百姓将无一日安宁,大家纵使对朝廷再有怨言,比起北戎铁骑踏平家国,孜须百姓沦为猪狗,对朝廷的怨是否要轻上许多呢?”
这话换了杨伯一个白眼,老人一撇嘴:“九五至尊都不一定有你操心,你个怪后生。”
“不,”贺今宵打断这话:“他操心。”
杨伯一噎,不再说这个,只道:“有求于我,总得表明身份吧,不然老朽一把老骨头万一死谁手里,还不知被哪个狗东西诓骗坑害蹚了这趟浑水。”
话虽难听,实则他心里却对面前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贺今宵躬身对杨伯一拜:“多谢您,若老伯此去功成,您老带着人来援皇城那一日便可知晓我是谁了。”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吼:“老子说同意了吗?”
宫门落钥前一刻钟,贺今宵回了宫,一路沿着小道往御书房走,却不曾想房内早已关了灯。
此时天色已暗,宫中各处渐渐亮灯,他只好扭身朝着养心殿去,李祝酒不在御书房,那很可能在自己的寝宫里。
临近一瞧,屋内果然亮着灯,拾玉和四喜竟都不在,屏风上只倒映出一个单薄的身影,他钻到后面,就瞧李祝酒穿一身单薄里衣,连系带都开了,露出白花花一片肌肤,正抱着膝盖,偏头靠在床头睡着了,双脚还露在外面。
眼下已经入秋,天气一日塞一日凉,夜间尤甚,贺今宵看得皱起眉,轻手轻脚上前,将李祝酒一双脚拢在手心搓了搓,果然触感冰凉,手心的温度很难暖回来,他又将那双冰凉的脚放进衣襟里裹着,目光落到李祝酒脸上细细描摹。
看他在灯光下眉目如画,五官清隽,薄唇紧抿,眼下淡淡乌青,略显疲态,看他锁骨深陷,脖颈纤细,病骨憔悴,这阵子大事小事不断,桩桩件件都让他操心。
贺今宵心疼极了,轻柔地将捂热的一双脚放进被子里,然后一手伸到他后背,一手伸向膝弯,打算将人抱起放平。
不料刚才睡得极好的人眼下却嘟囔着醒了,李祝酒迷迷糊糊睁眼:“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沉沙哑,不知将此人平素的生硬柔和了多少,贺今宵生生听出点撒娇的意味来,忍不住将唇贴在这人额前摩挲,一双大手紧紧搂住李祝酒的腰:“你一直在等我吗?”
“废话,”李祝酒清醒些,推了这人一把,没推动便任由他抱着了,隔了一会儿他问:“你出去做什么了?我听人说你很早就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贺今宵已经放开李祝酒,拉过被子给盖得严严实实:“出去找个人,”
“什么人?非得我问一句回一句,现在到处都不安全你还瞎跑!”李祝酒腾的来了火气,瞌睡都没了,正想再骂贺今宵两句,这人复又在床边坐下:“你乖乖听我说好不好,你自己急着打断我,又来嫌我说话慢,还讲不讲道理了?”
李祝酒这才老实闭嘴,贺今宵本也没想瞒着他,只是那件事也没太大把握,不想让李祝酒空欢喜,于是选择说一半藏一半:“是这样,之前顾乘鹤府上不是有个老管家嘛,后来先帝让抄将军府,老管家也不知所踪,我多方打听才得知了他的消息,担心他过得不好,特意出去看看,谁知道探子得来的消息已经是前些日子的了,老伯又换了地方,我找了很久才找到,所以耽误了。”
“这样啊,那他还好吗?怎么不带进宫里,这世道他一个独身老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没事,他好得很,你先躺着,我去洗洗回来陪你睡。”贺今宵给李祝酒掖掖被角就要起身,手腕却被攥住,接着一股力道拽着他趔趄向前,一张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两颗心在此时齐鸣,贺今宵顿时脸都热了一瞬,李祝酒鲜少主动,此番居然主动亲他!正要将舌头探过去加深这个吻,李祝酒轻轻一推:“好了,你去吧。”
贺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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