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菲离去后的日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司小狸的世界，仿佛骤然失却了一道鲜亮的颜色。
她依然是那个司小狸，会说话，会走动，会完成每日的课业，但熟悉她的人都看得出，那团曾经在她身上熊熊燃烧、没心没肺的活力之火，已然熄灭大半。她常常做着某件事，比如捣着药，或是看着书，动作就慢了下来，发起呆来。
白灼华心头也是绵长而无力的疼。她本想安慰司小狸，可清冷寡言的她并不懂如何用言语去熨帖人心，更觉任何安慰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于是，她只能选择最笨拙的方式——陪伴。每当司小狸又开始发呆，她便默默地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不言不语，无声支持。
这天夜里，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窗棂，司小狸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嚯”地一下坐了起来，动作带着一股难言的烦躁。
几乎是同一时间，旁边床铺的白灼华也跟着坐起。黑暗中，两人沉默地坐了片刻。白灼华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最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小狸，你……你不要太难过了。”
话音刚落，她就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句。不要难过？失去至亲至爱之痛，岂是一句“不要难过”就能轻轻带过的？她懊恼地抿紧了唇，暗自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师姐，”司小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和浓重的鼻音，“我好想文菲师妹啊……”
“我也是。”白灼华轻声回应，这三个字承载着同样沉甸甸的重量。
“师姐，我觉得我这里，”司小狸用手紧紧按住自己的心口，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像是堵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又沉又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把它搬开，可我使不上力气，……”
白灼华的心跟着揪紧了，她张了张嘴，却依旧词穷，只能重复着苍白的道理：“你是太伤心了，才会这样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司小狸忽然轻声道：“师姐，你给我讲讲文菲妹妹小时候的样子……我认识她晚，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
“啊？”白灼华微微一愣，有些意外，但随即顺从地点点头，“好。”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回到了遥远的童年时光，唇角在不经意间，牵起了一抹极其温柔的弧度。
“文菲妹妹和我，都是来自葛家村的。她刚到这的时候，才三岁多一点儿，胖嘟嘟的一个小团子，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像年画上的福娃娃。”
“从我记事起，经经常听见她甜糯糯的声音到处‘师姐长’、‘师姐短’地叫着，那声音能把人都叫化了。她那时候，对什么都好奇，是个十足的小问号，随时随地都在问‘师姐，为什么草是绿的？’‘师姐，为什么鸟儿会飞？’‘师姐，为什么药是苦的？’问题多得不得了。”
“而且啊，她还是个小哭包，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白灼华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宠溺笑意，“早晨起不来，要哭；饭吃得太撑，要哭；肚子饿了，更要哭；发现自己吃饭比别的师姐慢了一口，也要哭；书看不懂，要哭；剑练不好，要哭……”
“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回，她在院子里跑着玩，不小心被一个匆匆路过的师姐轻轻撞了一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嘴一瘪，哇哇大哭。那师姐见她哭得厉害，随口说了句‘你怎么这么爱哭啊’，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她哭得更大声了，简直是惊天动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到这里，白灼华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啊，爱哭归爱哭也好哄得很。你只要随便递给她一朵小野花，一颗小石子，或者一块甜甜的麦芽糖，她那双泪汪汪的圆眼睛立刻就会亮起来，马上破涕为笑，宝贝似的捧着那小玩意儿，仿佛刚才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人儿根本不是她。”
“她天赋不算顶好，脑子有时候转得也没别人快，但心思特别单纯，善良得像张白纸。小嘴又甜，见谁都笑眯眯地叫人，配上那张人见人爱的圆圆脸，门派里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司小狸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仿佛也浮现出那个圆脸小师妹，跌跌撞撞、哭哭笑笑成长的模样。泪水无声地滑落，但嘴角却也不自觉地随着白灼华的讲述，微微向上弯起。
“真不愧是我最可爱的妹妹。”司小狸的声音充满了骄傲和怀念，“师姐，以后……如果我又想她了，你能不能再像今晚这样，陪我聊聊她？说说她以前的事，好的，糗的，我都想听。”
“当然可以。”白灼华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谢谢师姐。”司小狸低声道，沉默了片刻，她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师姐，你说……人死之后，可以复生吗？”
白灼华心头一涩，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她叹了口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傻话。人死如灯灭，魂魄归于天地，乃是自然之理，如何能够复生？快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嗯，睡吧。”司小狸没有再争辩，她顺从地躺下，转向了原本属于文菲床铺的方向。
自文菲死去，她们便撤去了中间的屏风。此刻，那张床空空荡荡，被月光照得一片清冷。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主人。
司小狸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张空床上，仿佛只要看得足够久，就能再次看到那个圆脸的小姑娘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地对她嘟囔：“小狸姐姐，早呀……”
在这样虚幻而温暖的臆想中，疲惫感也慢慢涌来，她终于带着未干的泪痕，慢慢地沉入了并不安稳的睡梦之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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