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观星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二人下了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你为何不在池彦面前,揭发老夫的身份?”若当时巫铭告诉池彦玄萧就是逆命阁的人,玄萧定是走不掉的。

“我若是说了,你被别人抓走杀了,我还杀什么?”巫铭直言。

“还惦记着杀我呢?”玄萧故作委屈:“老夫是真心觉得你天赋异禀,想助你破化入虹飞升成仙的,你若杀我成执,有碍修行。”

巫铭冷哼:“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多留你些时日我已经很讲武德了。”

“轴,亏得你是遇上老夫,换作旁人,你已经死了,哪还会给你报仇的机会?”玄萧轻笑,眼里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偏爱。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谢是不必了,你还没逛过炎州夜市吧?带你看看去。”说罢,玄萧就拉着巫铭去买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但巫铭一路上却是心事重重。

“我消失那么久,师父一定很担心我。”

玄萧下意识回:“他担心你什么?他若真是担心你,又怎会放任你三年不管,不来寻你?”

巫铭咬了咬唇,没有回话。

“莫担心,明日就启程去凫州,今夜好好休息,走,带你去看星星。”自从玄萧收回盛乐那一片神识,又借着搓澡证实巫铭的身份后,他待巫铭就像是待瓷娃娃一般捧在手心里,生怕把他给弄碎了。

夜幕中,二人坐在客栈房顶,就听玄萧道:“这世上许许多多人和事,都蕴藏在了星星里,这是天道赐给星星的能力。”他握住巫铭的手,巫铭也不躲闪,静静的听他说着。“有些人把星象当做预言,实则不然。星星没什么想法思维,却总有人要拿它虚张声势一番。”

“为什么?那古时有人占星预言都没错啊,而且我看那些卜算占星的人,也都说的很有道理。”巫铭不理解。

“这不是一回事,我所说的是‘大道’你别看星星他好像不会动,其实每一个星都有自己的轨迹,各行其道互不干扰,当星辰日月互相吸引而稍有改变偏差时,人间就受其乱。比如日头上也有黑子,若是哪一年因为天宙之中一些其他天体的干扰而多了几个黑子或多了些其他的东西,人间往往就会有旱涝之灾。”

“若是非要把那些日月星辰之象往人身上套,那就是居心叵测了,非要说人间哪个人是灾星,在老夫看来,都是笑话。天道有常,星辰有轨,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道理。”

巫铭似懂非懂,当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手被玄萧握着……他尴尬地想要抽回,却被玄萧握的更紧了:“你这和尚怎么这样,花和尚,登徒子。”

“照你这么说,那你就是我摘的那朵花。”自打玄萧确定了巫铭就是桑伦的再世之后,便不再对他抱有猜忌和利用的心思,至于其他旁的,他也不愿去想,巫铭终究不是桑伦,他不可能去强迫他,如果这一世,他想要正常地娶妻生子,自己也定然会祝福,不再去打扰。

巫铭气极,卯足了劲抽回手:“等你死我手上,你就知道少侠我是不是花了!”

不知怎的,玄萧想到一句话,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一夜,巫铭又做梦了,那悠远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像是两个人在论道“日月星辰各行其道,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有规矩限制着它们的运动,那个规则我把它叫做‘道’人间也有人间的道,没有了那个规则,人间就乱了。”

过了一会,又是那声音又响起来:“你觉得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形的道呢和人一样,就在世间?”又听到有另一人的声音回答他,那声音巫铭觉得十分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既然都是人了,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惧,又怎么可能做到公平无私和天道一样?我觉得他存在与否,并没有什么意义。”

同昨日一样,巫铭一觉醒来就把梦里这些事全给忘记了。

———

清早,二人启程上路。

玄萧得知仪使道垣身在岭南,而另一位一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的仪使,乃是娑婆掌门封独树,或许此行也能找到那假皇甫柯的线索。

知道假皇甫柯的真实身份十分重要,这样一个了解自己的人目的与来历均不明了,万一他存了祸害北玄的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他元灵不稳,本该杀掉巫铭拿回心脏,但是他在知道了巫铭是桑伦再世后便不愿意伤他,他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北玄真的走到崩溃的那一步,自己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如果自己死了,那么巫铭就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门派,岭南娑婆派便是最好的选择。

没办法,自己的人自己宠着。

玄萧还是很感谢他这两位师父的,要是不把巫铭教得这么出色,和自己打了一架,不然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桑伦的元灵,他也感慨命运的神奇,当年他灭门泉山,一念之仁留下的孩子,竟然就是自己等了千年的人,还被那两人教养了起来。

不过……他叹了一口气,那人元灵齐了,不知对自己而言是福还是祸,一面于心不忍,一面不得不为。

路上,玄萧收到一封飞鹰传书,发信者不是别人,正是巫铭的师父道垣。

玄萧想到池彦下的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笔给了道垣回信,与其让池彦用那些不好防备的手段,不如自己主动献上“破绽”。

玄萧将信件塞进飞鹰爪上的小筒,鹰拍着翅膀长啸着飞上云端。

———

从炎州一路向南,二人走了水路又是陆路,历时半个月终于到了凫州。娑婆派就处在凫州地界,这儿有一个赤泽,赤泽西侧是赤峰。所谓大隐隐于市,赤泽周围都是良田,浓浓的都是烟火气。

南岭地界在古时被视作蛮夷,鲜少有江湖大派在那建派,除了娑婆。

娑婆避世已经三百年,在江湖上已经淡出了人们视线,以为这一派早已灭门。实则是他们不与外界交流,现在的江湖人甚至都不知道这样一个门派的存在。不过玄萧是知道的,因为娑婆闭派就是被他“整”的。

而赤县县令代代都是娑婆派的人当,也就只有每年县令去州里“述职”时才会有人出入这里,在外界看来这里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甚至不知道这里有山有水,当然这和障眼结界也有关系。

这里的人自给自足,没有什么大的集市,不修康庄大路,只有小蹊小径。赤县人不出去,外面人也不进来。娑婆派的人就以这样一个活法住在赤峰边上。

南方大泽地,没有高耸的山,娑婆最核心的生存地,其实是在水面以下,传说中的水月宫就在赤泽下。所谓赤峰,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其实就是个小山丘。

二人到凫州,这儿不比北方那般富饶,一路上常有流民沿街乞讨,富户高墙内常有乐声传出,红楼百千莺歌燕舞,真实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州府干什么吃的?”巫铭低声骂道。

玄萧站在凫州城楼上,看着远方的暑衙道:“不止如此,这地界是这般景象,今年收成也不景气,按理来说朝廷应该拨了救济的,就算东都不拨银,地方巡查监也该开秘库的。”

“只是,老夫现在自身难保,爱莫能助。”玄萧内心一阵钝痛,他打仗杀人为的是天下太平民生安乐,而不是让一部分人拿着钱造作,而更多的人食不果腹。

巫铭看着玄萧痛苦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冷不丁来了一句:“今天是重阳节。”

“嗯”玄萧应了一声。

“你有没有什么想纪念的人?”巫铭望向玄萧。

“没有”玄萧声音冷冷的,没有什么表示。

“那你的父母?朋友?家人?”

玄萧抬起手,看着手上化作佛珠的芥子,缓缓道:“出家人能有什么家人,少说些废话。”

“那,我做你的朋友?”巫铭想着,若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仇怨就好了。

玄萧笑了笑,语气温和:“你?一个天天惦记着要老夫命的,做老夫朋友?”

“你眼里有北玄的子民。”巫铭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他鲜少能从玄萧的眼里看出柔情。

玄萧苦笑:“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还能知道,别随便交朋友,特别是我,不值得。”说罢就拍了拍他的肩,下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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