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那顿看似和睦、实则暗流涌动的家庭聚餐，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苏念心湖，涟漪散去后，留下更深的沉寂。
回程的车里，气压比去时更低。顾衍自上车起就一直在接电话，流利的英文夹杂着专业的金融术语，将他与苏念之间本就遥远的距离，拉得更开。苏念乐得清静，偏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周婉那句看似随意的“林伯伯家的女儿”，以及顾衍那声听不出情绪的“嗯”。
试探？警告？还是单纯的通知？
她猜不透，也懒得再猜。在这场关系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本分，扮演好那个安静、温顺、不惹麻烦的“顾太太”。至于顾衍怎么想，顾家有什么打算，都与她无关。三年而已，她等得起。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顾衍依旧是那个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的顾氏总裁。苏念也重新捡起了自己的节奏，看书，画画，偶尔和林薇出去逛逛，或者自己去博物馆、美术馆。她刻意减少了在别墅公共区域停留的时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晚醉酒和慈善晚宴带来的微妙波澜，似乎已经被时间悄然抚平。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比如，顾衍偶尔会在餐桌上，不再是完全当她透明。虽然话题仅限于“张姨今天做的鱼不错”，或者“明天降温，出门多穿点”这种毫无营养的日常，但至少，是一种交流。
又比如，他会让司机固定接送她去画室，像是默认了她每周出门几次的行程。
这些变化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根根柔软的羽毛，时不时在苏念平静的心湖上轻轻搔刮一下，不痛不痒，却也无法完全忽视。
这天下午，苏念从画室回来，手里拎着刚买的几本新出版的画册和一套限量版的矿物颜料。心情难得有些轻快，这套颜料她惦记了很久。
进门时，恰好碰到顾衍从楼上下来，似乎是要出门。他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两人在玄关碰个正着。
顾衍的目光掠过她手里明显沉甸甸的纸袋，顺口问了一句：“去买东西了？”
“嗯，买了些画具和书。”苏念点头，将纸袋往身后稍稍挪了挪。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展示这些属于她个人小世界的东西，让她有点不自在。
顾衍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没说什么，只淡淡颔首：“我晚上有应酬，不用等我吃饭。”
“好。”苏念应道。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苏念轻轻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再多问。
她拎着东西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迫不及待地拆开颜料包装。饱满浓郁的色泽在阳光下闪烁着独特的光泽，让她爱不释手。那些许的不自在，很快被得到心爱之物的喜悦冲淡。
她将颜料妥善收好，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画册，窝在窗边的沙发里翻看起来。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直到天色渐暗，张姨上来敲门，说晚餐准备好了。
苏念放下画册，下楼吃饭。偌大的餐厅依旧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
饭后，她回到房间，继续翻看那本画册。这是一位北欧艺术家的作品集，画风空灵冷寂，带着一种孤独的诗意，很合她此刻的心境。
看到某一页时，她停了下来。画面上是一片笼罩在朦胧雾气中的森林，色调是各种层次的灰与蓝，唯有画面中央，有一株纤细的白桦树，树干上缠绕着一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金色，像是穿透浓雾的一缕微光。
她看得有些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林薇发来的消息，约她周末去看另一个展。
苏念回复着消息，指尖不小心碰到，将放在腿上的画册滑落在地。她弯腰去捡，夹在画册里的一张硬质纸片飘了出来——是买画具时店家送的展览宣传单，印刷精美，主视觉是一条设计感十足的丝巾，图案融合了敦煌藻井与现代几何元素，色彩瑰丽又大胆。
苏念捡起宣传单，目光在那条丝巾上多停留了几秒。设计很特别，不是她平时会用的风格，但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晚宴上顾衍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以及他常用的那几对款式相近的袖扣。
如果……用这样一条风格迥异的丝巾，打破他那种极致的规整……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她摇了摇头，将宣传单随手塞回画册里。
她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顾衍的穿着打扮，何时轮到她来置喙？
真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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