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泽拿来一个抱枕，将郑南萧受伤的那只脚抬高。
“这样可以吗？”
郑南萧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随即又睁开，看着他问：“你不是说回去上课吗？今天没课？”
谢时泽拍了拍被子，又调高了点空调温度，“今天是周末啊，学校人多课不多。况且——”他微微一笑，“我已经把作业都补完了。”
郑南萧稍稍有些惊讶，他多少了解点美术专业的课程，没人能在短短一天中补完几周的作业，除非那人完全不要质量。
谢时泽闷笑两声，眼眉上挑，“见识浅了不是，好歹我也是专业第一进来的。”
郑南萧不吭声，脑海中又浮现出第一次见他那非主流的装扮，一身穿搭着实看不出美感来。不过今天，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没什么错处。
“你——”他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我——什么？”谢时泽本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玩手机，忽然歪了歪头追问。
郑南萧撇过头看他，“我发现，你今天戴的那个耳坠还挺好看的。”
谢时泽一愣，这话题怎么就跳到耳坠上来了，不过被人夸，心里还是止不住高兴。
“对吧对吧，超好看。”他粲然笑开，手指拨弄了一下吊坠。
“这副耳坠只有单只，是托我朋友手工定制的。你要的话，我让他给你打折。”谢时泽笑着凑到郑南萧跟前，俨然一副推销商品的样子。
郑南萧只当没听见，不多时凉凉道：“我要它做什么，当情侣耳坠吗？”
谢时泽的微笑僵在脸上，恨不得收回前言，“我说的定制那肯定是独一无二，可以给你做个其他款式。”
郑南萧冷哼一声，目光顺着耳坠看向他的脖颈。
“一般人不会伤到那里吧。”他的眸色暗淡，却让人隐约觉得其中夹杂某些莫名的情绪。
谢时泽笑了一下，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衣角，“你说那道疤啊，小时候摔的，头朝地，被石头划拉出好长一道口子。”他边说边手舞足蹈，就像在表演当时的情状，看起来十分滑稽。
郑南萧眯了眯眼睛，却没有笑意，“那看来你能平安活到现在，应该也挺不容易的。”
是啊，确实挺不容易，前前后后算起来，这十多年来，他就像一直在走七杀运，稍不注意就要受点伤，严重点命丢掉也是可能的。谢时泽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
“是啊，所以你可能不知道，我跟着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的运势。”
“嗯？”
“我初次见你，就觉得你玉朗风清，假以时日，必然鸿运当头。我跟在你身边，可以沾沾你的光。”谢时泽露齿一笑。
郑南萧蹙眉，接着舒展开，微微叹息。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玉朗风清和鸿运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这假以时日——”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看起来日子还长。”
“又或者，我已经替你挡了灾？”
郑南萧半支起身，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他，毫不掩饰调笑之意。
谢时泽只能应他：“是啊，不然我当初要是和那个小贼动起手来，指不定要鼻青脸肿呢。所以我来报恩啦。”
郑南萧笑笑，捂着嘴咳嗽两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谢时泽给他提了提被子，很默契地不再说话，坐在一边玩手机。
但他玩不下去，脑子里还不断浮现出刚刚郑南萧看他的眼神，那双眼睛的轮廓，那下目线，完美。
纵然如他，从小被街坊邻居夸到大，也不得不承认，真好看啊，恰恰好好戳在了他的审美点。
要想让郑南萧答应做他的模特，毛遂自荐肯定是行不通的，只能慢慢突破内线防御。想着想着，他看见手机屏幕中自己的笑容有点猥琐，嘴角立马耷拉了下去，又悄悄看一眼郑南萧，人似乎睡着了，皮肤竟然显得有些瓷白，呼吸声很浅很长。
这时手机的一个群里忽然跳出了一个消息，艾特了谢时泽。
【你知道张雨薇在合川大学吗？】
【张雨薇，听说她高中时就已经计划好了出国，为什么现在会在合川大学？】
消息群里又蹦跶出一长串文字，全是凑热闹的，就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逐渐汇集成了一种声音：金童玉女。
曾经的绘画天才和音乐天才，连老师都避让三分。
谢时泽的手指僵硬，最后摁息了屏幕。
他有点累，也想睡觉，回学校太麻烦了。他于是就趴在郑南萧的床边上，进入了浅眠。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两个人就像约好了一样，大眼瞪小眼地醒过来。
“你还在？”郑南萧满脸不可置信。
“嗯……”谢时泽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这让自己清醒的方式略粗暴了些。
“我去热饭。”说着他就跑出了房间。
吃饭时，谢时泽时不时拿起手机来翻看，郑南萧默不作声，只轻轻一摁筷子在桌上，借此沉闷的响声来表达不满，抬起眸子看着谢时泽。
谢时泽一边在嘴里塞满食物一边嘟囔着解释，“我朋友，吃饭时习惯和我打个卡，这不好久没一起吃了？”
郑南萧想起了病房里的那个电话，恐怕就是那位。
“嗯，我吃完了。”说着，郑南萧起身拄拐，挪到沙发上，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似乎一动都不想动。
谢时泽这时回神一看，桌上的菜郑南萧基本没怎么动，只吃了几块南瓜。
“你修仙吗，照你这吃法，怕是要贫血吧。”谢时泽皱起眉头。
郑南萧没有回他，房间里只剩下了谢时泽咀嚼的声音。
谢时泽猜不透眼前这个人，之前觉得他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这两天相处下来，倒好像只凭空气就能活着。
爷爷说，太过圆滑的人不可亲近，太过孤高的人也不可亲近。圆滑之人容易见利忘义，孤高之人呢，眼里容不得沙子。谢时泽就是这粒沙子。
扒拉两口饭，他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准备赶回学校参加辅导员组织的班级会议。辅导员是个小姑娘，看起来软乎乎的，但尤其喜欢绝命连环call, 他之前缺了几次课就体会到了。
她会用温柔且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出具有威胁性和毒性的玩笑话，具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毅精神。
谢时泽必须低调，才好违规乱纪。
他走到沙发边拍了拍郑南萧的肩膀，“郑南萧。”
“嗯？”郑南萧显然是清醒着的。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这次总不会要我抱你吧。”
郑南萧轻轻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是想问问你，脚踝还肿吗，要不要去医院复查？”
“不用，没伤到骨头，消肿就好了。”
郑南萧坐正了，眼睛瞥见门口的几个黑色垃圾袋，“你要走？”
谢时泽微微一笑，“我怎么也不能在你这儿过夜，而且我明天课比较多。”
看着郑南萧有些放空的眼神，他无奈补充道：“都怪我之前荒废学业，现在是真不能缺课了。不然我肯定要亮红灯。”
“我又没说不让你走。”
谢时泽歪头，微微一笑，“行嘞，雇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比如下次给你带点什么东西之类的，尽管说。”
“我不缺什么，今天几号？”
谢时泽忽然一愣，对郑南萧的话题跳跃能力有了新的感受，他条件反射般看了一眼手机。
“九月六号。怎么？”
郑南萧微微垂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就在谢时泽想要打破寂静的时候，郑南萧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就像从遥远地方飘来的一缕微风，带着海的潮湿味道。
“十号，你和我出去转转，买点菜回来。我想吃面。”
谢时泽不知道这个日期对郑南萧而言是否有什么特殊意义，以及他为什么会想要吃面，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很会做饭，以前在家给爷爷奶奶做，给李子维做，现在给郑南萧做，一碗面而已，十菜一汤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郑南萧，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月光下一只落水的湿漉漉小狗吗？”
明明是想要有人把自己捞起来的，但仿佛下一刻就要转身向湖中心扎过去。
“滚。”郑南萧撇过脸，轻轻哼了一声。
谢时泽笑了起来，“行了，你想吃面，什么时候我都给你做。什么牛肉拉面、烩面、云吞面、炸酱面啊，还有番茄鸡蛋、牛腩炖土豆、小鸡蘑菇啥啥口味，随你挑。”
谢时泽走到门口，声音温软，“等我回来，雇主大人。”
他关上门的时候，看见郑南萧仍保持之前的姿势坐在那里。他走了几步，忽听手机叮咚一声响，“支付宝到帐500元。”，再看手机微信，倒是也很简洁。
【今天的酬劳】
干脆利落。
谢时泽轻轻叹了口气，郑南萧表达情绪的方式可真暴力，他应该是对自己的服务或情绪价值感到满意的，却笑一笑都不肯，给人转账还要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就好像从此撇清关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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