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就听外间乒乒乓乓的像是在搬什么大件东西,栩栩好奇问小二,答曰:“客官好运气,咱掌柜的,今儿可是请到了京城里响当当的‘彩云班’,专门演那‘长生殿’呢,正搭台子,一会您开了窗子,从二楼这儿往下看正好!”
栩栩眼睛一亮,虽然一直没太能get到戏曲的点,但也愿图个新鲜,小赏片时,没办法,谁让这个时候的娱乐业还是尚待开发的大荒漠呢。这会能看到京城的戏班子演出,算是很不错了。
苏浣青却是相当不屑地“切”了一声:“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戏班子演长生殿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大哥——”
话没说完就被白书臻瞪了回去。
难得碰到一家菜鲜味美、如此对味的酒楼,栩栩埋头吃着鲜鱼汤打底的长寿面,用筷子尖挑出些许乱入的姜末,并没注意青白二人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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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梁王府。
得知女儿把王府的四件珍宝出借给了朋友,梁王爷勃然大怒,全然不顾梁夫人的阻劝,狠狠扇了女儿一巴掌。
“哼,借给朋友了?胡闹!这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能做得了主的?!”
梁梿满脸泪痕,单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倔强回道:“爹——他说了借宝物三天,如期奉还的,你为什么不相信女儿!”
”他?哪个他?!“梁王爷听出名堂,怒气不减反增。
梁梿心虚地抖了一下,面上仍是不示弱,咬死了道:“说了是朋友,就、就是一个朋友。”
“朋友?哼——你有什么朋友我不知道?!”梁王爷气得胡子都在颤,劈手夺过命管家取来的家法,就往女儿身上招呼。
知女莫若母,梁夫人早听出这个所谓朋友的不对劲来,见梁王爷正在气头上,只得重点劝女儿道:“梿儿,你就跟你爹说实话吧……你那个朋友,到底怎么回事?”
梁梿哭着扑进梁夫人怀中:抽泣道:“娘,真的只是一个朋友……他说,说了只借宝物三天,如……如期奉还……”
见女儿这般拼死也要护住那人,梁王爷和梁夫人知道再说无益,交换一个眼神,当即由后者唤了丫鬟,送梁梿回房。
梁王爷则叫来管家,吩咐道:“速速命人去金山寺,请法海禅师。“
……
餐毕,青白并栩栩三人离开的时候,楼下《长生殿》正演到精彩处,后者原本还想借着在二楼的位置优势,多欣赏一会来着,无奈好多人也是她这么想的,于是,在被越来越多涌上来的人群彻底堵在二楼之前,任由白书臻半搂半护,带着她安然脱身了。
“咦?白公子、许大夫,这么早就回来啦!”淘掌柜从账本上抬头,笑着打了个招呼。
“嗯,”栩栩莞尔,习惯性进到柜台,张罗医药事务,问伙计:“我上午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么?”
伙计刚要说没有,一个妇人牵着个胖胖的小男孩走进大堂:“许大夫,你可回来了!嘿嘿,我是来抓药的,刚才看你没在,就去对面茶楼坐了坐,别人抓药我不放心,就等着你呐!还有,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外甥……”
“哦,我这就来。”栩栩放下手头的事情,从柜台出来,招呼那个胖胖的小男孩在看诊台边的凳子上坐下,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不甚在意地说道:“没什么大事,积食而已,多活动活动,别再给孩子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就好了。”
“不用吃药?”妇人还是不放心。
“不用不用。”栩栩好脾气道,“您刚才说还要抓什么药?”
妇人连忙递上药方:“这个这个,前月我家老爷来瞧病,就是许大夫您给开的。”
栩栩扫了一眼,果然是自己的笔迹,然后顺手就把方子搁在了柜台上,吩咐年纪最小的那个伙计:“小张,这位夫人的药你来抓。”
“不、不是,许大夫!你现在是仗着你们保安堂生意好起来了,就不把我们这些老百姓放在眼里了,是吧……给我外甥看病不开药,带着原来的方子也不给抓药,哼!‘”
这妇人越说越胡搅蛮缠起来。
脸她的小外甥都看不下去,肉肉的小手直扯着妇人的袖子叫嚷,“姨娘,姨娘,我肚子不疼了,我们回家吧。”
……
“汪,汪汪!”突如其来的狗吠声让保安堂内众人一阵错愕地交头接耳,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想要登月碰瓷的妇人已然变成了汪汪怪,她嘴唇张合,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可她脸憋得通红,最后出口的也只有一连串的非人言,“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外人不明真相,都当这妇人是遭了现世报才犯的疯病,栩栩瞥见苏浣青,那一脸看好戏的促狭模样,答案不言自明。
栩栩扶额,望见不远处过道上,始终默默等待的白书臻,下定决心,不管这些破事了。小声吩咐了淘掌柜几句,转身,直迎着白书臻而去——
“相公,我们走。”
“现在想起我了,嗯?”白书臻语带嗔怨,却笑得宠溺,身体也诚实得很,把栩栩主动牵上来的手一带,就换成了他揽着她的肩膀。白书臻把栩栩半个身子都包在怀里,一路穿廊过院,进到他们的卧房。
“哎呀,好啦好啦~”栩栩咯咯笑着从他怀里挣出来,“看你跟个小孩子一样!到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吧。”
白书臻洒然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娘子。”
栩栩窃窃掩去一个坏笑,今天的小白同志真是越看越像,她从前闺蜜家邀功求表扬的大狗子。
说话间,白书臻已将从梁王府盗得的钧天奏乐图,时辰八卦炉,羊脂玉净瓶、和烈火神珠这四件宝物一一展示了出来。
羊脂玉净瓶莹润剔透、能让枯木逢春犹再发;烈火神珠的二十四颗彩珠正对应二十四节气,配合咒语执珠念诵,捻到的珠子光彩大盛之时,即能激发时辰八卦炉冒出益于修行的袅袅仙霭。
仙蔼弥漫之时,神钧天奏乐图上的仙班便会鲜活起来,演奏那来自九霄碧落的玄妙天籁。
白书臻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惬意从容,栩栩的眉头却是不自觉地越发紧皱——
终究还是招惹到了梁王府!
一阵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栩栩想到她和白书臻未来可能面临的离乱别苦,心头蓦地酸痛,她捂着心口,一言不发退出了房间。
“娘子——”白书臻追随而出,一脸担忧却又全然不明所以,“娘子,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栩栩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思绪纷乱间,她从后宅复又回了所在前庭的保安堂。
“哟,许大夫怎么又回来了?“
淘掌柜眼尖,一眼看到栩栩,好意劝道,”今儿个您生辰,白公子早就打好招呼了,前头铺面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啊,都不用您操心。快回去吧!今儿啊,保管不会有任何事打扰到你们小两口的。”
栩栩稍稍平复了一下,刚要转身去找白书臻,就听一声浑厚的念佛之声——
“阿弥陀佛!”
栩栩一惊之下回头,保安堂门口果然伫立着一个手持禅杖、钵盂,披戴袈裟的老和尚。
法海?!
栩栩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怎么会这样!
悲剧竟然来得这么快……
栩栩扶着桌角,稳了稳心神,当即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几步上前,生生把那老和尚赶了出去:“你走!我们店不接待出家人。”
保安堂众人目瞪口呆,皆难以置信,这还是她们平日里认识的那个,待人接物一直都温柔亲和的许大夫吗?
一抹白影自后台转出,那通身气派,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风霁月,来者不是别个,正是许大夫的相公:白公子。
白公子在就好了!众人眼睛一亮,平日里,他跟许大夫夫妻俩是再恩爱不过的了,两口子都是难得的大好人。现在不知怎地,许大夫忽地风格行事大迥,不过既然有白公子出面,他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白书臻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向栩栩,半是无奈半是担忧道:“娘子,我不知道做什么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但是,你要是有气,回房间我任你处置好不好?何必牵扯他人。”
栩栩差点就溺毙在白书臻缱绻的眉目和温柔的低语中——
“阿弥陀佛!”那老和尚又来了。
在白书臻以及众人的目光中,栩栩溃不成军,只落得个仓皇而逃。
剧情该怎样发展就怎样吧,她什么都不管了!
抹一下微湿的眼角,默默一路低头疾走,直至街道尽头,眼看就要出城了,冷不防被一个大婶叫住:“哟,这不是许大夫吗!”
栩栩悄然隐去眼底的湿意,微笑迎上略略眼熟的自来熟大婶,示意:“有什么事吗?”
“哦哦,是这样的,许大夫——”自来熟大婶絮絮叨叨说道:
“我嫂子做工的那户人家呀,员外老爷的身体总是不好,听说咱们姑苏保安堂的大名,一直就想来找您瞧瞧,只是他们一家都住在镇江,实在不方便走动。不过我嫂子前日来信又说了,主家娘子说呀:如果能请动您亲自去一趟镇江给主家老爷瞧病的话,愿意出三倍的诊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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