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到水面上冰层的那一刻,梭安的视野瞬间开阔了。
阳光穿透稀薄的大气,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冰蓝色。几缕云丝悬垂在天边,仿佛被极地的寒风凝冻。
广袤的冰川向地平线无线延展,它们的基座浸在墨蓝色的海水中,被浪涛雕琢出蜿蜒的沟壑。
整个天地笼罩在某种神性的孤独中,连呼啸的北风都带着古老的韵律,将时间冷冻在这片蓝白相间的永恒之境。
通过眼前那些广阔的冰原和分裂其中的水面,梭安可以确定,自己身处的地理位置应该是北极或者南极这种极寒之地。
不过片刻,他稍加判决,就清楚地知道了自己身处北极东南区。
站在一大块冰层上,梭安像乘坐着一艘小船,漂洋在这片渺无人烟的渺渺大海中。
脚上连双拖鞋都没有,腿上是秋季的单层黑色长裤,身上是破烂到露出左右小臂的单薄的白色毛衣。
这身打扮要是被救援队发现了,估计要被各大新闻媒体,报导成近期人类生还奇迹了。
梭安笑了笑,他淡定地打趣着自己在这零下四十多度的穿搭,倒不是因为心态有多强,而是自己确实不觉得冷。
算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快速找到人气儿吧...
他捏着下巴,正发愁着该怎么找到救援,两片油绿的草叶却在这时,随着风流从他耳垂边吹过,直直地顺着他的视线向前刮了过去,飘落在冰层之间的水缝里。
叶片边泛起几线涟漪。
....??
盯着飘在水里的东西,梭安瞬间皱起眉头,双眼也不自觉地睁大了,只觉得时间顿时凝固。
...那是什么?草?
啊?
似乎这股风流还嫌他不够震惊,一瞬间,梭安的后背源源不断地袭来阵风,吹乱着他发丝的同时,带去了更多令他惊奇的植物...
边缘泛黄的花瓣,不同长度的草藤,叶杆叶茎,树杈,卷席其中的树叶更如同雪花般纷至而来...
浮冰群里飘着赤道上下几层才能存活的植物…
他踉跄了几步,不可置信地左右盼望着这令他震撼的画面。
心脏在胸膛中鸣鼓,迎着风流,梭安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忐忑不安地转身抬头回望,映入眼帘的…是完全一副令他感官爆炸的画面!
平原...居然是平原!在这冰流中居然有一片堪称平原的绿洲?!
天空似乎被一团看不见的墨模糊分裂开,身后的是透彻如冰川的蓝天白云,眼前的却是一片阴沉的,暗暗透着墨绿的苍穹。
吸入鼻腔会寒到肺底的空气中掺了泥土味,肆意疯长的草地正在狂风中舞动着,灌木丛混杂在那其中,远处的树丛也在微微摇摆,似乎在嘲笑着他此刻的无措。
“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梭安成了被海啸卷上悬崖的鱼,仿佛被闪电劈中了脊骨,指尖悬在半空中颤抖着,胸脯里卡着叫不出声的惊叫。
这给我干哪来了?
这还是地球吗?我tm到底在哪?!
...难道是整蛊吗?我在一个全息影像里?或者什么人工搭建的实验场景里?
他站在这冰川和参差不齐的土地交汇处,刚才那座容他沉睡的,飘在北冰洋上的建筑,已经晃晃悠悠地沉了一半在水里,随着水流越摇越远。
风声渐弱,梭安一个人站了好久,但始终琢磨不出一丝头绪。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基站里躺了多久,怎么进去的,又是谁把他安置在那的。
他只记得最近的记忆,是自己曾加入一个国际联合的最高科技研究院,成为了里面的一个学员,但后来因为一次事故,做了错事,就被除名,离开了那里……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记得的最后一件大面积地和人群接触的事。
但那次事故是什么?他做了什么才导致自己被除名?
细细地思考着,梭安抬着光溜溜的双脚向前走。
俯视整个地界,海流依旧涌动着,带着飘落其中的草叶打转。
他轻盈地跃过几块隔着距离的冰块层,直到稳稳落入长着柔软草坪的土地后,梭安依旧记不起来那次事故是什么。
不过那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东西,记不起来就算了。反正那后果只是自己被除名,没有导致人员伤亡或者其他什么灾难。
更不可能是让北极变“混血”绿洲的始作俑者。
明媚的阳光像一泼水冲掉了天气原有的幽暗,齐腰高的草丛内,一个飘摇的白色身影逆风前行着。
纤细有力的双臂左右扒着茂密的长叶,耳边满是风吹草丛的沙沙声。
草地像湖面一般,没有规律地流动着碎亮的色泽。
几点轻盈的白色飞跃其中。散发着银亮色泽的蝴蝶跟在那个身躯之后,仰视着这个行走在油绿原野中的人。
渐渐地,如同一道银河般,一串舞蝶以漩涡的轨迹从天空至下流动而来,汇聚在梭安身后,然后像无数股流淌中的溪流,条状般蜿蜒萦绕在他左右两侧,向前延伸—
梭安顿时停下了脚步,眼睛也不自觉地睁大了。
这堪称自然礼物的一幕,一开始只是觉得漂亮,可他看清了那些蝴蝶的模样后,心里又是一沉。
翅脉呈液态汞纹路,纳米级棱镜鳞片以斐波那契序列层叠,每片薄如电子显微镜下的石墨烯,却在阳光折射中呈现全息投影般的虹彩渐变。
当翅翼收拢时,翅缘会自然蜷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态。
中胸背板是铂金网格结构,透过半透明的外骨骼可见内部能量核心一由类光合细胞组成的微型脉冲星体,随呼吸节奏明灭闪烁,在银白主调中透出星云状的紫罗兰辉光。
这样一群“生物”如同雪片飞绕在眼前飘舞。
眼前的场景确实梦幻,也确实诡异。
“哇…是变异银蝶吗?以前倒是偶尔瞧见过一只。但这么一大群的,确实少见啊……”一段陌生的声音响起。
梭安闻声向左前方看去,只见一个满头卷发穿着棕色斗篷的男人远远站在那。
他正撑着木质的缠着灰白布条的长棍,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仰头带着细微的笑容瞧着那群蝴蝶。
那人看起来,像是一件废弃木屋里堆在尘土中的旧家具。
垂到小腿的斗篷颜色不均,带着几块褪色和破洞,脚上的牛仔鞋有几处拼合的痕迹,材质除了布料还有各类器械层皮,还留着蹩脚的针脚。
背着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破旧旅行包,那人挪着步子向梭安走了过来,而那些蝴蝶也像受惊的鸟群一样,纷纷扬扬地飞离,几秒的功夫就消融在了空气中,就像它们来时那么突然,悄无声息。
带着友好的笑容,那个肤色土黄的中年人从容地伸着木棍站了过来。
不休的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强烈的太阳光线促使梭安只好压着眼睛,五官皱成一团,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的面庞犹如一块被风沙打磨多年的山岩,颧骨嶙峋地撑起布满裂纹的皮肤。
下颌线条像未完工的雕塑般粗粝,青灰色的胡茬如钢针般刺破表皮,在凹陷的两腮与紧绷的颈项间蔓延。
“我叫康原,来自H-13东城区。”
“你是异种吧?在北极这地方待着怎么样?你倒是怪能忍的,听其他异种人描述的,在这里不到一天就觉得身上的器官往下沉,肺像要爆炸了一样,喘不进氧气。”
“呵呵,但你这小伙子瞧着,好像一点都不难受啊。”
梭安:“…什么?”
“嗯?”那人饶有兴趣地说完,瞧见梭安一脸的迷茫后,双眼里满是兴奋的情绪中,转而泛出一丝不解。
看着梭安那副不像是在装模作样的表情,康原微微压着那双粗旷且不加修饰的乱眉,再次上下看了几眼梭安。
富有磁性且低沉粗野的嗓音再次响起,他扬着和气的笑容,了然地安抚道:“别害怕!我不是老在天上飞的那些执法官,不会伤害你的。”
梭安:“老在天上飞的…执法官?”
康原这会才有点迷糊过来。他的表情变得些许惊讶,带着激动的心情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真的不是异种啊?”
“不对啊。”
康原踩着那些齐腰高的草丛绕着梭安走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说道:“你看你的双脚上什么都没有,都冻地泛红了,一直延伸到小腿…身上的毛衣旧的发灰,薄的像几层布,还破破烂烂地露着俩细胳膊!”
“你知道这里的气候和生存环境烂到什么地步吗?连能轻松撕烂一头熊的变异种都在这活不过半天,你身上一点防备装备都没有,不靠科技,当然只能靠变异了!”
“还说自己不是异种?”
梭安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康原时而拉近时而撤开距离观察着他,然后说出那一堆完全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梭安:“…现在是几几年?”
“北极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就是刚从那个飘在海上的建筑爬出来…”
梭安说着,转头去望那个基站。
虽然现在站的地方离那片冰原已经有了一段不小的距离,但那个基站的尺寸还是很庞大的,就算是从脚下的位置去看,应该还是能望见一部分…
可是那个基站消失了。
应该是彻底沉下去了。
意识到梭安不像是在开玩笑,康原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清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梭安,他用略显沧桑的声调悠然说道:“现在是3024年。哈哈,恭喜你啊“新人类”,来到了一个新纪元。”
“或许你接受不了现实,但很遗憾地通知你,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在那些高贵的人类口中,现在要叫异种了。”
“如果我是那些慧眼如炬的舰队执法官,你要是想隐藏身份,可压根没门。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毕竟人类是没办法在现在的北极活下来的。”
梭安的表情很严肃。
他无比认真地听着康原说的话,渐渐从无法平息的惊讶中沉静下来,试图理解,然后刨析,感知,到接受如今大变样的地球。
怪不得…从那个建筑里爬出来后,感受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过…
梭安:“我不是。”
听见他细微的可以称得上喃喃自语的声音,康原收回他那凝望悠远的眼神转过头。
风霜在那张皮肤上蚀刻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厚重的眼睑堆积着铅灰色的疲惫,但当他抬眼时,褶皱里迸射出的鋭利目光仍能刺透晨霶。
康原问道:“嗯?不是什么?”
明媚的光线照入那少年的身畔,映得他浑身散发着细润的暖光。
他立在草浪间,雪色毛衣领口漏出的锁骨泛着新瓷般的光泽。
日光为发梢镀上流动的白金,蓬松发丝间仿佛游动着被诸神亲吻过的光斑。整个人似一株正在融化的初雪雕塑,边缘蒸腾着朦胧的雾汽。
浅色的头发肆意飘摇着,梭安侧目,用那双孤寂但闪亮的双眸,回看着不修边幅的康原。
他淡然回道:“我不是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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