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二哥训斥了,明珠冲着秋霞做鬼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用表情挤兑我。”明景朗的声音穿过车帷传了进来。
明珠捧着脸笑道:“二哥,你要不去摆个摊算卦吧,听大哥说,好的算命先生是博学多才、家产颇厚之人。你定能成为好的算命先生。”
明景朗骑在马上,双腿自然地夹住马肚子,向远处看,见炊烟升起,晚饭时间已经过半,家里人还等着他们俩回去吃饭。
没等到回复,明珠怎能甘心,她掀开车帷,催促道:“二哥,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明景朗:“听到了,我也就能算得了你的运。”
明珠顿生好奇,她叫停马车,呼唤侍卫将马借她一用。
“你今天穿的衣服怎能骑马,别闹了,回去坐着”,明景朗把蠢蠢欲动的明珠按回去了。
“我骑术好着呢,管它是什么衣服,我都可以策马奔腾。”明珠气呼呼道。
明景朗:“你若不听话,下次休沐我不带你出去玩。”这句话,成功阻止了明珠想要骑马的行为。
马车刚停到了武平侯府门口,明珠如离弦的箭一般从马车中冲了出来,只听秋霞在后面喊:“小姐,你慢点呀。”
等明景朗在前院整理后回到后院,便见院内的丫鬟们都凑在门口听明珠说书。“我拿起镊子,生怕自己手抖得像太子一般,于是我也打算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右手腕…”
“明珠!谨言!宫内发生的事情,谁让你大剌剌的往外说。还有你们,听过就忘了,若是有人敢说三道四,那后果你们也知道吧。”明景朗的眉间透出一股凌厉的气息。他浓眉微蹙,眼神锐利如刀,令凑在明珠身边的丫鬟们不敢直视。丫鬟们跪倒在地,磕头告罪。
明珠气冲冲地叉腰道:“你有气冲我来,再说,揭画手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连李太傅也说了,太子第一次揭,揭得很是不错,你紧张什么,到底谁是你的亲弟弟妹妹?”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明夫人秦盈款款起身走过来,柔声道:“行了,不是什么大事,朗儿还不知道你妹妹吗,她生性烂漫,你让她去宫里老实呆了半天,没出事,已经很好了。她回来自然要放肆一会儿,才能把刚才紧绷的弦松回来。”
明夫人说完,牵起明珠的手轻拍她的掌心,说:“你哥哥说得对,皇家之事岂可评论,太子是你皇后姨母之子,这才会叫你去宫中,你以为人人都能见到太子揭画吗?许久没入宫,又把这些重要的事情忘光了,等过几天你爹回来了,让他把你带去将军府吧。我和你二哥就不必为你担惊受怕了。”
明夫人说完两兄妹,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们,“起来吧,平日里明珠和你们情同姐妹,那你们就要对得起她,若有风言风语传出,今天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不会好过,我们明家绝不容许背叛者存在。”
丫鬟们磕头起身退下。刚才叽叽喳喳的明珠像吃了哑巴药,闷声不响。
明景朗也知道明珠生性如此,就像母亲说的,她每次在宫里没惹出事情,已经很不错了。但他又忍不住想,若是出点小错也不是坏事。
明夫人懒得去哄生闷气的明珠。谁叫明珠就是学不会把奴才当奴才,这样的明珠怎么能做得了太子妃?
谁惹的事情谁去哄。
“咳咳”,明景朗咳嗽几声想引起妹妹的注意,可明珠不理他,依旧气呼呼地趴在条案上。
咪咪倒是不怕人类的怒气,它轻盈地跳进明珠怀里,蹭来蹭去。
“咳咳,刚不是吵着让我做算命先生吗?我要给你算命了,听不听?”
明珠顺着咪咪的毛往下摸,屋内只有咪咪舒服的咕噜声,等不到回复的明景朗转身出门,刚要跨出门槛,只听身后传来,“二哥,我不想进宫。”
*
晚饭比平日晚了些,八仙桌上摆着六菜一汤:清蒸鲫鱼、红烧肉、笋炒腊肠、炒青菜、蟹黄豆腐、叫花鸡和萝卜排骨汤。
桌四角坐着家里的四位主子:明老夫人、明夫人、明景朗和明珠。
明老夫人满头银发、脸部狭长,无论是笑起来还是气头上都拉不宽她的面容。她眉头紧锁,瞪着吃得满嘴油的明珠看,明夫人见状,唤丫鬟:“碧波,给小姐擦擦嘴”,她接着训斥明珠:“饿坏了也不能吃没吃相,你去别人家看看,有几个女子吃成你这模样?”
明老夫人冷哼一声,明珠抬头辩驳道:“怎么就没有,我在父亲的将军府中便见过,厨娘婶子吃得比我还香,那天,吃烤全羊,满园羊香味…”
桌前伺候的丫鬟和门外的小厮都在努力憋着笑容,尤其是穿着绿色衣裳一手掐住明珠下颌的碧波。
碧波拿着湿润的手帕,轻轻擦拭明珠的红唇,顺便合上了她话不能停的小嘴巴。
擦干净后,碧波向后退了两步,站回原位。
屋里没人敢笑,刚才二少爷发脾气,她们还敢跪下认错。而老夫人的脾气,可不是随便跪地求饶能了事的。
明老夫人放下碗筷,正色道:“明珠今年十四岁,也快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这副模样嫁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明夫人看到老夫人放下筷子,也赶忙放下筷子认错:“母亲教训的是,是我教女无方,从今日起,明珠不许出府门,在家学礼仪,学不好不准出门!”
明珠又想辩解,一根鸡腿塞进了她的嘴里,刚被碧波擦干净的嘴角又蹭上了油。
“鸡腿香吧,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明景朗见明珠又想说话,便先下手为强堵住了她的嘴,人忙着吃,便没空说了。
明珠用筷子将鸡腿夹到碗中,细嚼慢咽掉口中的鸡腿肉,反击道:“既然食不言,你们为什么要说话。明明不是我最先说话的,我一直在认真吃饭,是你们打扰我。”
“放肆!”明老夫人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厉声道:“明珠,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果有这么多话可说,去跪祠堂和祖宗们说说吧。”说完,她起身离开。
明老夫人走远后,屋里才有唏嘘之声。
明景朗:“明珠,你为何学不会看眼色,祖母已经生气了,何必去恼她,吃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刚才的好胃口失去了一半,但一想到晚上还要跪祠堂,明珠依旧在认真吃饭,这功夫她没那么饿了,细嚼慢咽着鸡腿和米饭。
明珠:“吃饭就吃饭,看什么眼色,祖母脾气这么大,就是因为大家都会看她眼色行事,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君子明珠是也。”
明夫人叹息道:“可你是女子,不是君子。若你是君子,我自然不会约束你在这方寸之间,你祖母是为了你好,未来成为他家之人,你的顶撞怎么会是去跪祠堂这么简单。”
“那我便不嫁了,我喜欢做明家的明珠。”
明夫人和明景朗对视后,双双摇头,这个明珠,哎。
*
明老夫人住在竹心院,距离明夫人的五林院有一里地的直线距离。
明家住的分散是因为人少院子大。常住在家中的只有明老夫人、明夫人和两儿一女,明家卫和明家大少爷明景扬常年驻守边疆。
明景朗和幼子明景行住在前院,三位女子住在后院。平日里,明老夫人不与她们一道进食,一般逢十,她便来明夫人院中一同坐下吃个团圆饭。
今日逢十,等了半天没吃饭,她本就有意见。而且最年幼的孙子明景行今天不在家用餐,桌上这几个人除了明景朗,其他俩人她都看不顺眼。
竹心院。
“夫人好好教育了小姐一通,但小姐仍是认为自己乃君子所为,吃过饭便去了祠堂。老夫人打算关小姐在祠堂待多久?”
明老夫人离开后,自是安排了她的人去观察她走后的场景。
和她所料不差,秦盈至少懂得她的意思,而朗儿似乎还过分稚嫩,只会教明珠阳奉阴违。
明珠。哎,明老夫人真是头疼。为什么她偏生是个女孩,秦盈说得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
要说明珠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也要赖明家卫。要不是明家卫放纵明珠的锐气和胆量,她怎么会出言顶撞自己。
明珠顶撞她倒是没有性命之忧,若是真进了宫,她能不能活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连累了明家的其他人。明家本就嗣续单薄,她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两个战死疆场,连亲事都未定。当明珠出生时,明老夫人喜忧参半,喜的是明珠是女子,可以好好活下去,悲的是,家里少了一个能延续后代的男子。明珠的兄弟们可别没死在战场了,就先死在了朝廷内。
呸呸。明老夫人赶紧呸出自己晦气的想法,旁边的大丫鬟金晶赶忙跪下请罪,“是奴婢多嘴,奴婢错了。奴婢是担忧过些日子老爷回来,不喜见小姐身体不适,心情不虞。”
明老夫人:“你说得有理,起来吧。刚才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让人跑一趟,告诉夫人,关她一宿便是,让她今夜好好想清楚,身为女子,到底要如何行事。再告诉夫人,让她禁了明珠的足,至少在老爷回来前,明珠不可出府。”
*
碧波抱着松软的棉垫,秋霞提着一壶热水,另一只手拿着茶杯,两人向着祠堂的方向走。
到了祠堂门口,碧波小声呼唤:“小姐,开门啊。”
祖宗祠堂,丫鬟们不能进入。她们把东西分两拨递给明珠,秋霞小声说:“小姐,我在外面陪你,你不要怕。”
碧波扑哧一笑:“傻秋霞,小姐可厉害着呢,她打小就自己跪祠堂,我在外面吓哭了,她都没事,后来她嫌弃我和绿莲碍事,把我们打发回去了。”
秋霞是去年从边疆跟着明将军一起回来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明珠跪祠堂,所以很是担心。
明珠撅嘴瞪了碧波一眼:“坏碧波,我是不想你们跟着我不睡觉。你们早些回去吧,我今夜不睡,明日必要补眠,也许还会胃口大开,明天你们好好伺候我。”
打发走两个丫头,明珠把碧波拿来的棉垫放在跪垫上,再次跪上去果然舒服多了。
每次跪祠堂,她都会想清楚一些事情。祖母觉得是惩罚,她觉得除了跪着不舒服和不能睡觉,也没什么惩罚之苦。
明珠看着牌位上的名字,想到她第一次跪完祠堂,缠着二哥问那些名字是怎么去世的。
跪得越多,她记得的名字也越多,知道的故事变成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明珠面前的牌位有几十个,而明家先祖寿终正寝者不足四人。
她正盯着祖父的牌位思索,听到了门外的呼唤声:“明珠,你又跪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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