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抱着宁亦舒，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尽管背上的伤火辣辣地疼，牵扯着神经，但他的手臂没有一丝颤抖。宁亦舒将脸埋在他的颈窝，眼泪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背上的疼痛，还是因为方才惊心动魄的余悸。
直到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将宁家那栋依旧弥漫着无形压力的别墅隔绝在外，商陆才长长地、缓慢地吁出一口气。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查看宁亦舒的情况。
“背上很疼？”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未尽的心疼和紧绷。
宁亦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后怕，语无伦次：“你……你傻不傻……干嘛不躲……干嘛要答应……” 他想起那一声声闷响，心就像被针扎一样。
商陆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动作珍重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琉璃。他看着宁亦舒通红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我想带你走。那是唯一的方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点自嘲和认真，“而且，那几下，是我该受的。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和惊吓。”
宁亦舒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商陆绷紧的下颌线。
商陆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们先回家。”
车子平稳地驶离，融入车流。宁亦舒靠在椅背上，情绪慢慢平复，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侧头看着商陆专注开车的侧脸，窗外流转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一种奇异的安定感渐渐取代了之前的恐慌。
回到商陆的公寓，那种熟悉的、带着两人共同生活痕迹的气息扑面而来。宁亦舒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商陆将他安置在客厅那张柔软的长毛地毯上，转身就去拿医药箱。
“我没事……”宁亦舒还想逞强。
“别动。”商陆的语气不容拒绝。他小心地掀开宁亦舒后背的衣角，看到那一道清晰的、红肿起来的棍痕时，眼神瞬间阴鸷冰冷，心疼与自责再次翻涌。他动作极其轻柔地为他上药，冰凉的药膏触及皮肤，宁亦舒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忍一下，很快就好。”商陆的声音放得极低，像是在哄慰。
处理好宁亦舒的伤，商陆才背对着他，脱下自己早已被冷汗和血渍浸透黏在伤处的衬衫。纵横交错的青紫棍痕盘踞在他宽阔的背脊上，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看起来触目惊心。
宁亦舒只看了一眼，眼圈就又红了。他爬起来，跪坐在商陆身后，手指颤抖着，不敢触碰。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商陆侧过头，对他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别哭，对眼睛不好。”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比起这个，你感觉怎么样？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他始终将宁亦舒和孩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宁亦舒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好像……挺乖的。”
商陆这才稍稍放心，自己胡乱给背上也上了点药，便套上了一件干净的T恤。
折腾了这一番，两人都精疲力尽。商陆煮了点清淡的粥，看着宁亦舒小口小口吃完，又督促他吃了医生开的营养药。
夜色渐深。
躺在主卧柔软的大床上，宁亦舒蜷缩在商陆的怀里，背对着他，避免碰到他背后的伤。商陆的手臂从他腰间绕过，小心翼翼地环住他，掌心轻轻覆在他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温暖的光线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商陆。”宁亦舒在寂静中轻声开口。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突破了家庭的阻碍，但未来似乎还有更多未知的风雨。
商陆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圈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笃定：
“会。只会更好。”
他吻了吻宁亦舒的发丝，承诺道：“所有问题，我都会解决。你只要安心待在我身边，画你想画的，做你想做的。”
宁亦舒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热和有力心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然而，在这片暴风雨后短暂的宁静之下，新的暗流已然在涌动。第二天，舒潼派人送来了宁亦舒的行李，细致周到。但同时，商陆也接到了来自商家的电话——是他父亲商怀瑾亲自打来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他立刻回老宅一趟。
————
第二天上午，门铃响起。
商陆透过猫眼确认后打开了门，门外站着宁家的老管家和两名佣人，身边是几个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行李箱和一个装着画具的大包。
“商先生，”老管家态度恭敬，递上一个U盘，“这是舒先生让我转交的，里面是亦舒少爷日常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乔医生整理的一些孕期建议。还有一些补品和食材，已经放进厨房了。”
商陆接过U盘，侧身让他们将行李搬进来。老管家的目光在商陆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并未多言，完成使命后便礼貌告辞。
宁亦舒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填满这个空间，心里有种奇异的归属感。他走过去，翻了翻装画具的包，发现daddy把他最喜欢的那几支限量版颜料也塞了进来，甚至还放了几本他最近在看的艺术杂志。
他的眼眶微微发热。daddy总是这样，看似清冷，却比谁都细心。
商陆看着他蹲在那里默默整理画具的侧影，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了？”
“嗯。”宁亦舒点点头，仰起脸看他，“daddy他……其实很支持我们。”
“我知道。”商陆低声道。舒潼的成全，他记在心里。
然而，这份温馨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就在商陆帮着宁亦舒整理衣物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父亲”。
商陆的眼神几不可查地沉了沉，他对宁亦舒说了声“我接个电话”，便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并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宁亦舒整理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些不安地看向阳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他能看到商陆接起电话后，背脊微微挺直，通话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默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个电话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当商陆从阳台回来时，脸色如常，但宁亦舒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
“怎么了？”宁亦舒放下手中的衣服，走上前，担心地问，“是你家里……？”
商陆没有隐瞒，点了点头，语气尽量放松：“嗯，我爸让我回去一趟。”
宁亦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商陆的父亲……那个在商场上以铁腕著称的男人。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商陆的衣袖：“是因为我们的事吗？他们……知道了？”
“可能听到了一些风声。”商陆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试图给他传递一些安定，“别担心，迟早要面对。我回去跟他们说清楚。”
“我跟你一起去！”宁亦舒脱口而出。他不能让商陆一个人去面对。
商陆却摇了摇头，态度温和却坚决：“不行。你现在需要静养，而且……”他顿了顿，看着宁亦舒的眼睛，“第一次正式见面，不应该是在这种情形下。等我先跟他们沟通好。”
他知道自家的情况比宁家更复杂，他不能让宁亦舒直接去承受可能的风暴。
宁亦舒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商陆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担忧地看着他：“那……你小心点。如果他们很生气……你就……你就先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看着他这副为自己忧心忡忡的模样，商陆心里软成一片。他低头，在宁亦舒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别瞎想。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玩笑，眼神却认真，“别忘了，我可是挨了十几棍才把你带出来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宁亦舒被他逗得想笑，又忍不住心疼，只能点点头：“嗯，我等你。”
商陆又嘱咐了他几句，让他记得吃午饭，好好休息，这才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公寓里恢复了安静，却仿佛一下子空荡了许多。宁亦舒走到窗边，看着商陆的车驶离小区，融入车流，心中的不安如同涟漪般缓缓扩散。
他知道，闯过了父亲这一关，还有更艰难的商家在等着他们。
他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轻声低语：“宝宝，我们一起等爸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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