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一路将车开得平稳，脑子里却早已预演了无数种与父母交锋的场景。他设想过父亲的震怒，母亲的忧虑，甚至做好了被家法伺候、或是被强制要求与宁亦舒分开的准备。他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思考着该如何据理力争，如何向他们证明自己对宁亦舒的真心，以及承担一切的决心。
车子驶入商家老宅那气势恢宏却略显冰冷的大门时，商陆的心绪已然调整到备战状态。他深吸一口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客厅。
出乎他意料的是，父亲商怀瑾和母亲温念初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端坐主位，面色阴沉地等着审讯他。反而是一个在侍弄窗边的兰花，一个在看财经报纸，气氛甚至称得上……平和？
然而，这平和在他踏入客厅的瞬间被打破。
商怀瑾放下手中的小喷壶，眉头习惯性地蹙起，目光如电般扫过来，第一句话却不是质问，而是带着明显的不满：
“怎么就你一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商陆准备好的所有说辞瞬间卡壳，大脑罕见地出现了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商怀瑾见他愣在原地，更加不耐，语气带着嫌弃：“让你回来是让你把亦舒那孩子一起带回来！你可倒好，自己一个人灰溜溜跑回来算什么？”
商陆彻底懵了，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完全没跟上这剧情发展。
这时，温念初也放下报纸，优雅地站起身，走到商陆面前，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样子，忍不住嗔怪道：“啊什么啊？你这孩子，是不是把你爸妈想得太不近人情了？”
她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亦舒那孩子，虽说宁家跟我们不太对付，但那孩子本身多招人喜欢啊。我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的那么好看，学习好，画画又有灵气，性子是傲了点，但心地纯善……多好的一个孩子。”
温念初说着，还白了商陆一眼：“倒是你，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这种大事上这么莽撞？也不知道提前跟我们通个气，好好把人带回来？现在闹得，听说宁致远发了好大的火？你没让他吃亏吧？”
信息量过大，商陆感觉自己像个宕机的电脑，好不容易才重新启动，消化着父母这完全偏离他预设的态度。他们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是在怪他没把宁亦舒带回来？还在担心宁亦舒受委屈？
商怀瑾看着儿子还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碍眼的东西：“行了行了，看你这样子就来气！快滚快滚，赶紧回去陪着亦舒。他现在身体要紧，经不起折腾。等亦舒身体好利索了，情绪也稳定了，再好好带他回来吃顿饭，听见没有？”
这急转直下的发展，让商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变成了和风细雨，不，甚至是催着他赶紧回去“上岗”的指令。
“爸，妈，你们……”商陆难得地有些语塞，“不反对？”
“反对什么？”商怀瑾哼了一声，“孩子都有了，难道还学那些老古板拆散你们？我商家丢不起那个人！再说了，”他语气稍微缓和了点，“那是宁亦舒，又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温念初也柔声道：“小陆，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既然选择了，就要负责任，好好对待人家。快回去吧，别让亦舒一个人等急了。”
商陆看着父母，心中百感交集。他没想到，这场他严阵以待的“战役”，竟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轻松化解。巨大的惊喜和释然涌上心头，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我知道了。”商陆点了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原来，他所有的担忧和挣扎，在开明的父母面前，竟显得有些可笑，又无比幸运。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想要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个正在家里忐忑不安等待他的人。
————
商陆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靠在椅背上，先前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释然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他忍不住又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为自己之前那些悲壮的心理建设感到几分好笑。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找到宁亦舒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听筒里传来宁亦舒带着明显担忧和急切的声音：
“商陆？你……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背景音很安静，他显然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商陆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此刻正蜷缩在沙发里，紧紧握着手机，眉头微蹙的紧张模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故意停顿了两秒，听着那边呼吸都放轻了，才用一种带着点难以抑制笑意的、轻松无比的语调开口：
“没事。不仅没事，而且……”
他故意拉长声音，卖了个关子。
“而且什么？”宁亦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商陆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声音透过电波，带着满满的愉悦和安抚：“而且，我被爸妈赶出来了。”
“啊？”宁亦舒愣住了，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赶出来？为什么？他们……他们很生气吗？”
“嗯，是挺生气的。”商陆的语气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遇到麻烦，“他们生气我为什么没把你一起带回去。”
“……”宁亦舒在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显然是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商陆不再逗他，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柔，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告诉他：“亦舒，我爸妈他们……很喜欢你。他们怪我一个人回去，叮嘱我好好照顾你，等你身体好了，再正式带你回家吃饭。”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商陆以为信号出了问题。
“亦舒？”
“……嗯。”宁亦舒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们……不反对我们？还……想见我？”
他以为要面对的是比自家更艰难的狂风暴雨，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片晴空万里。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承受，眼圈瞬间就红了。
“真的。”商陆的声音无比笃定，“我爸说你‘多好的一个孩子’，我妈怪我莽撞，怕你受委屈。所以，别担心了，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
商陆的心立刻软了，柔声哄道：“别哭，乖，我马上就回去。”
“嗯……”宁亦舒带着哭腔应了一声，又忍不住确认，“你快回来……”
“好，等我。”
挂断电话，商陆立刻发动车子，归心似箭。
当他用指纹打开公寓门时，一眼就看到宁亦舒正站在玄关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兔子，显然是刚才哭过，又迫不及待地在这里等他。
看到商陆进来，宁亦舒什么也没说，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商陆稳稳接住他，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心疼地回抱住，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抚摸着：“都说了是好消息，怎么还哭？”
宁亦舒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他抬起头，眼圈还红着，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入了星辰，“商陆，我们……我们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对不对？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对不对？”
他需要一遍遍的确认，来安抚那颗曾经饱受惊吓和不安的心。
商陆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湿意，目光深邃而专注，给出了最郑重的承诺：“对，再也没有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
压在心头最大的石头被搬开，两人都感觉轻松无比，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
下午，阳光正好。宁亦舒靠在商陆身上，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手里翻着艺术杂志，脚边是商陆给他切好的水果。商陆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在处理平板电脑上的邮件，气氛宁静而美好。
“商陆，”宁亦舒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们是不是该给宝宝想名字了？”
商陆放下平板，挑眉看他：“这么早？”
“早点想嘛，”宁亦舒嘟囔着，带着点小兴奋，“可以多想几个，慢慢挑。”
“好，”商陆从善如流，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发顶，“都听你的。”
阳光温暖，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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