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致远一袭靛蓝锦袍立在阶前,手中折扇轻摇,扇骨上缠着的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身后跟着的管事捧着个红木托盘,盘中茶盏纹丝不动,显是已在门外站了多时。
许修然剑势一顿:“大哥……”
许致远折扇一合,朝萧舟衍拱手致歉:“将军见谅,修然莽撞了。”
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今日是回门宴,家父已在正厅相候。”
正厅内,卫国公许廉正襟危坐,案前搁着封火漆已拆的家书。
见众人入内,他抬手将书信推向萧舟衍:“小女任性,昨日晨时差人送来书信。”
信纸展开,那纸上字迹瘦劲清峻,显然是清遥找人代写的。
“父亲大人膝下:
女儿新婚遇刺,虽幸得无恙,然每每闭目,犹见寒刃破风而来。父亲为女筹谋半生,清遥岂能不知?但困守闺阁,终非女儿所愿。人生在世,当痛痛快快活一场,纵马江湖也好,刀光剑影也罢,总强过终日惶惶。
清遥逃婚一事,萧将军无辜受累,万望父亲勿要迁怒于他。
前些日子,大哥从凉州省亲归来,清遥忽忆起此生竟未见过外祖。此时枇杷正熟,听闻凉州枇杷甘甜远胜上京,女儿心向往之。若得尝一颗,当不枉此生。
不孝女清遥
伏惟珍重”
许廉指尖轻叩案几,那封家书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萧将军,老夫教女无方,实在惭愧。”
他抬手示意侍女换上新茶,青瓷茶盏在案几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国公言重了。”萧舟衍接过茶盏,指腹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只是……”
萧舟衍的目光落在信纸上那滴晕开的墨渍上,忽然轻声问道:“清遥她……一贯如此吗?”
许廉微微一怔,随即苦笑:“是啊,从小就这样。”他指了指厅外那株枇杷树,“五岁时为了摘果子给病中的乳母,摔断了手臂也不哭一声。”
许修然抱剑而立,嘴角微扬:“十岁那年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说要替父亲分忧。被抓回来时,手里还攥着把沙,说是要学着排兵布阵。”
萧舟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一直在找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
十六岁那年的雪,冷得能要人命。
萧舟衍趴在马背上,左肩的箭伤汩汩冒着血,将玄甲浸透。西北的风像刀子,刮得人睁不开眼。
他想起离京时圣上拍着他肩膀说的话:“萧家儿郎,当以血肉筑长城。”
可笑。
他连这片戈壁都走不出。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见一阵古怪的铃铛声。
叮叮当当的,不似驼铃,倒像是……江南花船上歌姬的脚链?
“卧槽!活的古代将军!”
一道身影逆着风雪扑来,毛茸茸的白色帽子下,露出一张瓷白的小脸。
最扎眼的是她右腕内侧那支墨色桂花,随着她拽缰绳的动作,在雪光中忽隐忽现。
萧舟衍想拔刀,却被她一巴掌拍在伤口上:“别动!再流血你就要去见阎王了!”
疼得眼前发黑时,唇边突然抵上个冰凉物件。
甜腻的液体灌入口中,带着他从未尝过的果香与辛辣,灼得喉头滚烫。
“82年的玛歌兑红牛,便宜你了。”少女晃着手中琉璃瓶,瓶身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这可是我来这里带着的最后一瓶……”
萧舟衍被这古怪的酒液呛得剧烈咳嗽,喉间火辣辣的灼烧感却奇迹般地压下了伤口的剧痛。
他模糊的视线中,少女腕间的墨色桂花仿佛活了过来,在风雪中簌簌摇曳。
“别吐啊!这可是好东西!”少女急得直接捏住他的鼻子,另一只手又往他嘴里灌了一口,“贵着呢!”
七彩琉璃瓶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萧舟衍恍惚看见瓶身上刻着古怪的文字——既不是汉字,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西域文字。
更奇的是,这瓶子竟能在寒冬腊月保持冰凉,内里的酒液也丝毫不见冻结。
“你……”他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嘘……要想活命……”少女神神秘秘开口,“你就要听我的。”
不知她从哪里找了处山洞,将他拖着躲进山洞,从腰间解下个兽皮缝制的古怪包袱。
萧舟衍昏沉的视线里,看见她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银剪,“咔嚓”一声就剪开了他染血的战袍。
“别怕,我在草原上给牛羊接生时,比这严重的伤见得多了。”
少女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个皮囊,倒出来的竟是泛着松木香的褐色粉末。
她熟练地将粉末撒在伤口上,萧舟衍顿时觉得一阵清凉盖过了灼痛。
“这可是我特制的金疮药,”她得意地晃了晃皮囊,“加了雪莲和麝香,连难产的母马都能救活。”
萧舟衍想问她为何会随身带着这些,却被她突然按住了手腕:“别动!”
只见她取出一根银针,尾端穿着近乎透明的细线,手法娴熟地在他伤口处穿梭。那针法古怪得很,不似中原医术,倒像是……在缝合兽皮?
“放心,我给小羊羔缝伤口最拿手了。”她说着打了个漂亮的结,用牙齿咬断线头,“保证比太医院的御医缝得整齐。”
洞外风雪呼号,少女又从包袱里摸出个铜制的小壶,倒出些琥珀色的液体涂在伤口周围。
萧舟衍闻出那是草原部落常用的马奶酒,却被她加了些古怪香料,闻着格外醒神。
“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她眨眨眼,“千金难求。”
萧舟衍昏昏沉沉间,感觉她冰凉的手指拂过自己滚烫的额头。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喂!别睡!跟我说说话!”
他勉强睁开眼,看见少女正往他嘴里塞了块奇怪的东西。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竟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巧克力,最后的存货了。”少女叹了口气,“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死了多可惜。”
萧舟衍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少女立刻又往他嘴里灌了口那古怪的酒:“喝点,止痛的。”
酒液入喉,他忽然注意到她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的阴影——那弧度莫名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记忆深处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你……”他艰难地开口,“是哪个部落的……”
少女的动作顿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部落?”她晃了晃手腕,那支墨色桂花在火光中栩栩如生,“你就当我是……月宫来的仙子吧。”
“月宫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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