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忽然静了下来,连虫鸣都消失了。
许清遥那句“迷路”轻得像片羽毛,却让萧舟衍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看见她眼底那片常年不化的冰壳裂开细纹,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茫然。
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决绝跳崖的逃亡者,倒像是……迷路的孩子。
“迷路?”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散晨雾,也怕惊扰了此刻脆弱的她。
许清遥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到袖口粗糙的针脚。
这是她作为“阿遥”存在的证明,可这狼狈的伪装,与当初从侯府狗洞钻出时沾满尘土的嫁衣何其相似。
她想起原著里那个被囚禁在深院、最终葬身火海的“许清遥”。
那些被设计陷害的屈辱,那些暗无天日的折磨,还有抄家时冲天而起的火光——这些本该是她的命运。
而她,从一开始就在逃。
“我分不清……哪些是该走的路。”她声音发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好像……怎么选都是错的。”
萧舟衍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仿佛又看到新婚夜她攥紧喜服袖口、指节发白的样子。那时他以为她是紧张,现在才明白,那是在积蓄逃离的勇气。
“在狼嚎谷,”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你看见我死了?”
许清遥猛地抬头,眼神闪躲。
他怎么会知道?!
“不必否认。”
他向前半步,玄色衣摆拂过沾露的草叶,带着夜露的微凉,如同他此刻的眼神,“你昏迷时一直在喊‘别去北疆’。”
月光掠过他肩甲上未愈的箭伤——
那是三日前为救她留下的。
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雪原上折断的军旗,他胸口插着的黎国箭矢,沈柔站在城楼上的冷笑……还有更深的,源自原剧情的恐惧——他被断粮草、围困三月……
“是预言?”
他问得平静,仿佛在讨论明日布防。
她终于点头,喉间发紧:“很多……这样的碎片。有些……与你有关。”
她避开了“原著”这个词,只能用“碎片”来形容那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故事线。
萧舟衍忽然笑了,不是讥讽,而是某种带着痛意和了然的笑,嘴角的弧度带着些许无奈:“所以你不是想离开我。”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拂开她鬓边沾着的一小片枯叶,动作轻柔,与记忆中为她取下沉重凤冠时重叠,“是怕重蹈某个……话本子里的覆辙?”
这个动作让许清遥浑身一僵。
她想起原著里那个因嫉妒发狂、将她囚禁折磨的萧舟衍,与眼前这个为她拂去尘埃、连她偷吃点心都包容的男子判若两人。
“可惜用错了方法。”
他轻叹,气息拂过她的额发,“你该知道,我宁愿真死在北疆,也不愿看着你用这样的方式……独自赴险。”
他说得极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并非嘲讽,而是心疼。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许清遥恍惚间又回到那个红烛高燃的新婚夜,心跳如擂鼓,倒数着迷药生效的时间。
“萧舟衍。”她忽然唤他全名,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如果……如果按照某个既定的故事,你我此刻,该是怨偶了。”
“怨偶?”他斩钉截铁地打断,目光如淬火的钢,直直望进她眼底,“我萧舟衍若真厌恶一个人,连合卺酒都不会与她喝。”
他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夜白玉盏的温度,“更不会……看着她偷吃点心,还想着下次给她带更新鲜的。”
许清遥的呼吸彻底乱了。
原著里那场大火的灼热仿佛还在皮肤上跳跃,可新婚夜他塞来的那包梅花糖糕的甜香,却更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我……”
“不必现在回答。”
他截住她的话,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但要你记住——”
林间忽起大风,吹得他玄色大氅猎猎作响,如同那夜摇曳的红烛。
许清遥看着他身后无边的黑暗,忽然觉得,也许从她选择逃婚,而他明明察觉却未曾真正阻拦的那一刻起,那条所谓的原著死路,就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了。
“无论你看见过怎样的结局,听过怎样的故事。”他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而坚定地落在她心上,“我们正在写的,才是唯一真实的故事。”
一片桂花从不知名的树上飘落,恰巧停在她微微颤抖的腕间。
那里本该有原剧情里被镣铐磨出的伤痕,此刻却只映着南越清冷的月光,和他深邃专注的目光。
月光在桂花瓣上凝成露珠,顺着许清遥的腕骨滑落。
她看着那点晶莹没入袖口,忽然想起原著里描写这双手的句子——“腕上金钏犹带焚烟色”。
可此刻她腕间空空如也,只有逃亡时被荆棘划出的浅痕。
“唯一真实的故事……”
她重复着这句话,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硬物——那是系统刚兑换的易容丹。
就像新婚夜怀里的“睡得倍儿香”,都是她用来逃离的工具。
萧舟衍的视线掠过她微动的袖口。
他想起那夜合卺酒里异常的甜香,想起她故作镇定却颤抖的睫毛。
当时他只当是小姑娘怕羞,现在才明白,那是她在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叛逃。
“知道么?”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蜜酿的甜香悄然散开,“醉仙楼出了新点心,梅花酪里嵌了松仁。”
许清遥怔怔看着那包糖糕。
就像新婚夜他塞进她手心的那包一样,连油纸的折痕都相似。
“你……”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我总想着,”他将油纸包放进她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掌心的薄茧,“若是那夜直接告诉你,侯府的狗洞通往西市点心铺,你是不是就不用费心找迷药了?”
许清遥的眼泪猝不及防地砸在油纸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那些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原来早被他看在眼里。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为什么不拦着我?”
萧舟衍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这个动作与为她拭去点心渣时一般无二。
“因为我想知道,”他望进她含泪的眼底,“我的新娘宁愿钻狗洞也要去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
林外的火把越来越近,亲卫的脚步声惊起宿鸟。
在扑棱的翅声里,他俯身拾起那朵坠落的桂花,别在她衣襟。
“现在我知道了。”
他朝她伸手,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也有方才接桂花时沾上的晨露,“你要去的不是任何地方,而是挣脱某个既定的结局。”
许清遥看着这只手。
新婚夜他递来合卺酒时,她数着三二一等他倒下。
此刻同样修长的手指悬在月光下,等着她主动握住。
“系统。”她在心中轻唤。
【能量不足,无法预测选择后果。】
她忽然笑了。
是啊,既然已经是“唯一真实的故事”,何必再问结局。
当她的指尖终于触及他温热的掌心时,晨光恰好刺破云层。
萧舟衍收拢手指,将她的手牢牢裹住,像接住一朵辗转多年的桂花。
“走吧,”他牵着她走向渐亮的天光,“去看看在这个故事里,会写出什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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