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苏意纯见到了陆秉琛，明明才一个晚上，却像是经过了好几个春秋。
除了额头上缠着纱布，轻阖的眼皮，平静的睡相，和之前昏迷时一个样。
“你怎么老是睡不够呢。”
苏意纯坐在床边，伸手去勾他的手指，动作很轻。
他的手上有擦伤，经过一个晚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昨晚为了检查方便，医生把他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此刻正被苏意纯拿在手里。
翻来覆去摸了好多遍，已经被捏得和她是同样的温度，过了许久，慢慢把他的手拉过来，重新给他带上，“还是你自己保管比较好。”
一个周过后，陆秉琛被转去之前那个医院，还是顶楼那间病房。
苏意纯又回到之前独来独往的状态，每天去医院看他，偶尔和洛淋见面。
“你丧着脸干嘛呀？”
从见面开始，洛淋就没笑过，一直拧着眉头，一说话就忍不住叹气，“唉，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一个人，才过几天好日子啊……”
“小淋，你别替我担心了，秉琛只是昏迷，第一次能醒来，我相信他第二次也能醒来”，苏意纯说得平静，仿佛她自己真的坚信。
“嗯”，洛淋没再提，垂眸喝咖啡，要是没看到苏意纯眼里打转的泪，她或许真的会信。
洛淋时常觉得命运对苏意纯太不公平了些。
小时候苏意纯总是以父亲为榜样，哪怕苏越致似乎从来没有爱过她，“奶奶说爸爸小时候拿过的奖状能贴满整面墙壁呢。”
她总是能拿第一名，就为了爸爸能够夸奖她一次，可是从来都没有过。
很多次都是，拿着奖状高高兴兴回家，不多时就会流着眼泪跑出来，“你说，为什么我的爸爸老是夸奖别人，从来不夸我呢？”
“是不是因为他不爱我啊。”
那时候她们还太小了，回答不了爱或是不爱的问题，她们只知道吃糖会很甜，被骂了很想哭。
顺着苏意纯的思路，洛淋安慰她，“我爸爸经常夸你，说你聪明又努力。我妈妈也说，‘意纯啊，就是漂亮又可爱’。”
“真的吗？” 苏意纯吸吸鼻子，眼睛都亮了。
洛淋无比认真，“真的呀。”
苏意纯笑了，换牙期间，笑起来门牙的位置只有光秃秃的牙龈。
“所以，你要不要来我家，给我爸妈当女儿？” 洛淋提议。
“不可以”，苏意纯摇头，虽然她也很心动。
洛淋着急，跑到苏意纯跟前儿去问，“为什么呀？他们会夸奖你，他们爱你。”
苏意纯被她的语气和表情逗笑，“因为我还有妈妈呀，妈妈会夸我，她也爱我，我不能离开她的。”
洛淋认真思索，“也对，你走了，阿姨就没有女儿了。”
“你可以去告状，告诉阿姨，叔叔很讨厌，他总是骂你。”
“嗯”，苏意纯轻声回复，但她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她，妈妈已经和爸爸吵过很多架了。
就这么过了许多年，高一那年的冬天，秦缦也走了。苏意纯因为不同意林含母女进门，被狠狠打了一顿，第二天上学，手疼得连字都写不了。
自那之后，苏意纯和苏越致的战争频繁，有时是苏越致挑刺，说她不做家务，不懂得礼让，有时是因为苏意纯不回复林含的问话，有时候，单纯是因为苏越致工作不顺心，莫名其妙对她发脾气。
再加上苏意纯性子刚直，比不上林漱音嘴甜会哄人。苏越致更是厚此薄彼，不论是因为什么，只要两人有矛盾，他都是无条件偏向林漱音。
有了倚仗，林漱音就更加肆无忌惮，还在学校联合其他同学一起孤立苏意纯，欺负她，添油加醋抹黑她。
只有一次，苏意纯被逼到没有办法，站起来把林漱音撂倒，狠狠出了一回气，然而一回家，又是苏越致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
就这样，苏意纯也没有生出什么偏激的性格，除了对家里那三个人，她对其他的人还保有善意。
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好不容易多一个人对她好，为什么还要作弄她，欺负她啊！
“好啦，没关系，总会好起来的。”
洛淋一直垂着头，那截吸管都被咬瘪了，这是在替她难过呢。
“我说真的，你生日就要到了，怎么操办？” 苏意纯找了个话题。
“妈妈的意思是，明年就要办婚礼，今年的生日还是要热热闹闹地办”，洛淋兴致不太高，仿佛朋友难过，她也不能太高兴。
苏意纯了然，她们的情绪很多时候都是同步的，“伯母说得对，虽然明年办过婚礼，生日也还能办，不过感觉又不一样了，这可是你婚前的最后一次生日宴会诶。”
“高兴点儿，我给你挑个贵点的礼物。”
“有多贵？” 洛淋挑眉。
“反正就是很贵，你知道的，我现在很有钱”，苏意纯一本正经阐述这个事实。
“噗嗤—” 洛淋成功被逗笑，这确实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了，陆秉琛对苏意纯真的很大方，现金，股票，各类珠宝首饰，婚前就送了大箩筐，苏意纯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小富婆。
陆秉琛车祸后的一段时间，苏意纯总是幻想陆秉琛突然醒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对着她笑。
过了大半个月，她就开始学会安放自己的期待。每天都会去病房看他，就是床边坐着看书，或是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偶尔看两眼他睡着的模样。
除了睡觉，她很少待在家里，房子太大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洛淋生日那天，苏意纯没有在医院陪陆秉琛到晚上，她得回家收拾整理好去参加宴会。
衣橱里各式的裙子，大衣，很多都是陆秉琛选的，等苏意纯忙完工作，有时间的时候，他就会描述他的想法。
“那条银色的裙子适合参加聚会，冷的话外面穿白色的大衣。”
“那件碧色的旗袍，吃下午茶的时候可以穿。”
“那身月白色的长裙适合参加慈善晚会，很温和。”
……
“那这件呢？适合干什么？”
苏意纯手里是一条粉色带流苏的吊带裙，晃动的时候闪着亮光，和她的眼睛一样。
陆秉琛也不说话，走到她身边，扣紧她的腰肢，凑到她的耳边，“适合跟我约会。”
“你对自己还真是好。”
“那也得老婆愿意才行啊”，陆秉琛心血来潮，“衣服都挑好了，所以，老婆今天愿不愿意和我去约会。”
“去哪儿？”
“吃晚餐，看电影”，边说，陆秉琛边换衣服。
“这也太没新意了”，这么漂亮的衣服，电影院黑黢黢的，全给埋没了。
陆秉琛不服，“有的。”
“什么啊？”
“秘密”，陆秉琛故作高深，拉着她就出了门。
苏意纯期待一晚上的新意，一直没出现，等到晚上累到眼睛都睁不开，看着床头的灯光越来越模糊，才知道陆秉琛说的新意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琢磨这些？”
陆秉琛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你知道的，为了让你快乐，我会想尽一切办法。”
在房间，苏意纯总是会无意识想起陆秉琛，心脏泛酸，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打整好自己。
选了他说的银色那件。
宴会在洛家的私人庄园举行，苏意纯在大厅门口下了车，司机去泊车，她随意看了一眼，已经停好了许多豪车。
看样子，邀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正常，毕竟洛淋过两年就要接手公司，成为实实在在的掌权者，而且明年就会和谢峙结婚，多的是人想通过这些场合在她跟前露个脸。
苏意纯直接去了房间，洛淋正在助理的帮助下穿礼服，见到她来，立马摊开手掌，“我的礼物呢？”
“少不了你的”，苏意纯递上盒子。
洛淋迫不及待要拆开，打开一半，才想起问，“我现在能看吗？”
苏意纯笑，“当然可以啊。”
“看看我们苏大老板给我买了什么宝贝”，礼服已经穿好，裙摆宽大，洛淋不方便坐，只是倚靠在沙发上，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打开礼盒。
“哇，这个项链也太……” 惊讶半天，才补上后半句，“太贵了吧。”
大牌新款，设计独特，蓝钻镶嵌其中。
“你们两夫妻都爱买钻哦”，洛淋很喜欢，拿着在脖子比来比去。
苏意纯笑笑没说话。
“这条项链和我的裙子配吗？” 洛淋转头问。
造型师点头，“很配。”
“那就把之前的收起来，我要戴这条！”
洛淋还有些细节需要调整，苏意纯先去了宴会厅。
陆秉琛发生车祸的事，当天就上了新闻，想瞒也瞒不住，所以大家看到苏意纯，就免不了要来安慰几句。
她一概应了，感谢大家的关心，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苏意纯借口去洗手间，从人群中脱离出来。
海城的冬天，下雨是常态，傍晚的天，昏暗中带着阴沉。
又冷又寒的风穿过游廊，包围着苏意纯，她裹紧了大衣，朝影壁靠近一些，这里的风相对没那么大，靠近大厅，有一部分暖气溢出来。
洛淋安排了房间，但现在去也休息不了多久，晚宴的时间快要到了，思索片刻，苏意纯决定还是在这里躲一会儿，等洛淋出来，吸引全场的目光，就不会再有大堆人围着她关心陆秉琛的伤势。
“意纯。”
身后不太熟悉的声音。
能够这样叫她，想必也是比较相熟的朋友，但苏意纯听不出来。
她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转身去看，想要明确这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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