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学校改变了分班方式,将差生分散,划为重点班和普通班。四五六是重点班,其余七个普通班。普通班和普通班之间不存在高低。
夏桉还在十班,也就是普通班。
但如今的十班今昔非比。
除去赵诺,夏桉在学校没什么人讲话。
从高一以后,她就懒得再将精力放在人际交往上了。
同学们都很忙碌,像台学习机器昼夜不停地运行。
再加上关于她的流言辈语,人们尽可能地少与她接触。
还有人私底下问她为什么没被开除。
但夏桉早就不怕孤立了。
甚至能在听见谩骂后毫不在乎地笑起来。
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初二以前,她每天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人们都随波逐流,复杂的人际关系不断地腐朽着人心。
她尽量避开人群,使自己清醒地活着。
白昼蜿蜒曲折,声声鸟啼划破寂静。
夏桉被读书声吵醒。
她来得早,刚刚读着读着就睡着了,课本还竖着在。
班里正在收作业,轮到夏桉交作业时,她说没带。
其实没带也没写。
“没带要登记。”课代表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记名字。
夏桉已经数年没经历这副场景了。
她什么时候还要写作业了?
旁边的女生悄悄提醒课代表:“你不认识她么?她是夏桉啊,不用收她作业的。”
课代表似乎不认识夏桉:“为什么不用收她的?”
“哎呀,别问那么多。”女生赶走了课代表。
新班主任的脸很方,像正方形。名字夏桉忘了,只管他叫“方块脸”。
“方块脸”激情演讲着老套的致词,无非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今天考不上,明天去搬砖。
夏桉掏出备好的枕头,继续补早读没睡完的觉。
枕着枕头睡确实舒服多了。
再趴胳膊上,她估计就要落枕了。
“那个同学睡着了,快把她喊醒!”“方块脸”猛然拍下讲台。
她最近实在困得不行,别人喊都听不见,多亏前桌用胳膊肘捣了捣她才醒。
夏桉睡得头发烫,双眼被白雾笼罩。
接下来的几节课,各科老师进行自我介绍。
新语文老师不好糊弄,事挺多,上来就下了马威。听写不过关要写到对为止,好像还查作业数量,还查到夏桉没交。
但这位是个明白人,见是夏桉就没再多问。
夏桉最烦的非化学老师莫属。
不是因为严,而是她的教育方式。
化学老师是新来的,不认识夏桉。脾气较暴,容易发火,而且导火线经常来的莫名其妙,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逮着骂半天。
化学课,老师点人回答,好巧不巧抽中夏桉。
夏桉不会,所以上课回答时声音普遍很小。结果被老师逮着骂:
“你们班女生怎么这么矫揉造作?讲话谁能听见?嗡嗡嗡的,跟蚊子似的!”
尽管化学老师的嗓门很吓人,大家却忍不住笑。
夏桉对这个老师的印象瞬间跌到了谷底。
她活了十八年,什么骂名都听过,就是没被评价过矫揉造作。
她不再嗡嗡,恢复平时的嗓音“哦”了声,尾音拉得老长。
明目张胆的挑衅。
就当见面礼吧。
化学老师懒得继续理论,清清嗓子讲课。
夏桉又回到了从前孤身一人的状态。
当她还是三中一姐时,身边从不缺小弟跟着。后来她退出了,也有赵诺陪着。
如今,她独自吃食堂,独自回家,独自面对流言辈语。
星期一由体育课结尾。所以倒数第二节课结束,就相当于放学了。
夏桉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于是跟着下去。
走读生把书包放在操场边的石凳上,省得回去拿。
操场上不止他们班,谢祈横那个班也在上体育课,好像是重点班中的五班。
其他人集合站队,她独自找个阴凉地儿玩手机。
艺术生集训能玩手机,赵诺在线,只不过消息回得相对慢些。
赵诺发来了她的大作。
画板上是幅街景水彩图,配色大胆,色彩奔放炫目,光与暗对比鲜明。
夏桉没见过赵诺的画,也不懂这些。她觉得这幅画不错,回复“哇”的表情包。
然后对方没有了回音,可能在忙着画画。
她盯着太阳,光晕耀得人眼睛发花,闭上眼仍残存着碎金。
这会儿其他人该自由活动了。
自由活动时,女生喜欢成群结队地聊天,男生则会立马奔向篮球场。
石凳紧挨着篮球场,从这儿可以观看他们打篮球。
其中谢祈横打得不赖,大部分球都是他进的。
最重要的是,谢祈横和旁边五大三粗的糙汉截然不同——
他的野劲是与生俱来的。
连同那欲气横生的眉眼一起。
对比另外几个黑成碳的壮汉,简直好了太多。
俞姝源正坐在对面的石凳观看篮球赛。
她轻声喊:“夏桉。”
“嗯?”
“赵诺呢?我怎么没看见她?”俞姝源东张西望。
往常这个时候,赵诺应该在夏桉旁边。
夏桉挑重点阐述:“去集训了。”
俞姝源点点头,视线驻足在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
他们将满身精力撒野在球场上,背后还有一整片落日余晖。
“我们也来打球吧?”俞姝源心痒痒地问夏桉。
“我不太会打。”夏桉不可置信道,“你会打篮球?”
俞姝源一看就是那种不擅长体育的乖乖女。
就她俩这水平,不被球砸死就不错了。
“不会。”俞姝源拾起地上的备用篮球,“但我们可以滑球啊。”
“怎么滑?”夏桉笑。
“我来示范。”
说着,俞姝源蹲下,用手推开球。
“就这样,我们互相滑球,谁接不住谁就输。”她一本正经。
于是,夏桉蹲下和俞姝源对滑。
这动作让夏桉想起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
她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同一个操场,人家打篮球,她们搁这滑球。
还满地乱爬。
滑球比想象中的要累。才一会儿,夏桉腿都麻了。
余光蓦然瞟见一个篮球飞来,她本能地用脚踹开。
篮球弹了几下,顺着原方向返回,最终滚向篮球场,被人用脚踩住。
篮球架下,谢祈横穿着白色衬衫,身姿挺拔。
少年逆着光,连带着发梢都被抹上金色。
吴钧豪冲她招手示意:“桉姐,一起打球?”
其余男生也跟着叫她。
夏桉佯笑着过去。
篮球她还是懂点毛皮的,不就是用手扔嘛,有什么难的?
虽然她前不久刚分清篮球和足球的区别。
但并不影响她秀球技。
夏桉今天没穿裙子,取而代之的是松松垮垮的阔腿束脚裤。
她的穿衣风格很极端,人也是。
要么紧身热裤,要么胖阔腿裤,反正不要中间的。
说她不合群也罢,她偏要与众不同。
这般独一无二,肆意妄为。
接收到谢祈横质疑的信号,夏桉跟他较起劲来。谁都不防,唯独防他。
她就不信防不住谢祈横。
场上的其他人看得很迷,好端端的篮球赛变成了1v1。
谢祈横手臂一张,揽过篮球,躲开所有防守准备跳投。
起跳的那一刻,他突然眼前一黑。
在全场诧异的目光下,夏桉跳起,伸手去挡谢祈横的双眼。
没了视野,人自然会扔偏。球在篮筐上弹了几下,随后掉出来。
趁着所有人惊讶之际,夏桉捡起地上的篮球投向篮筐——
进了。
夏桉迎着欢呼声回过头,目中尽是挑衅之色。
这才是夏桉。
重拾骨子里的热烈与骄傲,在翻涌滚烫的灵魂中去爱去恨,洒脱、随性、放荡又疯狂。
而绝非那个支离破碎、行尸走肉的她。
理性试图阻止感性,但汹涌的爱意早已扎根于心底。万千情绪纷纷扬扬,奔腾不息。
好似太阳日复一日地升起。
这一举动轰动全场,众人激动地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出事了。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还有这种防守方式。
虽然正规比赛不允许挡眼,但在平时只要不触碰对方就可以。
而且夏桉还进球了。
从谢祈横手里!
这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谢祈横心中莫名腾起一股躁气,似匹蓄势待发的狼。
人们见状,自觉后退,为两人空出场地。
夏桉抄起篮球往前跑,可投出的球被谢祈横轻而易举地挡下,然后投入篮筐。
进球后,他唇角一掀,裹挟着几分不驯。
夏桉后悔刚刚挑衅他了。
——他是故意的!
她知道,如果自己刚刚没有挡眼,肯定赢不过他。但不服输的本能,让她还想再试试。
谢祈横的打球方式改变。每次都不主动抢球,直到夏桉投出去才拦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抛出的篮球一次次被他拦下,却无能为力。
她想把球夺回来,球却被谢祈横举得老高,够都够不着。
170的个子自然抵不过189的高个。
球一旦落入谢祈横手里,她连碰都碰不到。
还不停地盖帽,把她耍得团团转。
两人将精力聚集在球上,以至于忘记了时间。
周围的同学都放学回家了,他们仍在夕阳下奔跑。
等结束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他们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球。
围观的人越来越少,可她想打,谢祈横就一直陪着她打。
渐渐的,操场只剩下两人。
整整一个下午,夏桉被谢祈横盖了二十几个帽,沮丧得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最后一轮,他没再盖帽,而是把球给她,同时帮她调整手臂动作,支撑她精准地投篮。
最终,夏桉以2:23的战绩惨败。
可内心却莫名的畅快淋漓。
她竟然产生了想要留下来的荒谬念头。
可很快便被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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