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纯白的光自上而下投射在少女雕塑的脸上,在玉貌花容的少女脸上形成了一大片诡谲的阴影,使得开朗阳光的少女显得有些阴郁起来。
路希尔怀揣着郁闷的心情,目送着刚下完“军令状”的徐秘书离开。
手机又“叮铃”响了两声,路希尔点开消息,还是那个粉丝朋友。
“路神,这次艺博会听说会来些厉害的大师新秀,我真的希望您能去看看。”
“您不是前两天跟我说过想给工作室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吗?您可以趁这机会去看看。”
路希尔心间有些动摇,她有些犹豫地看向工作台上放着的惨不忍睹的财务报表,原地踌躇片刻,回了消息。
“[OK]”
盛夏的风轻拂过碧绿的树叶,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好似粼粼的水波。
虽说不是大型的艺博会,但举办场地是当地的文化美术博物馆,也不算小,展品也多种多样,让人眼花缭乱。
博物馆地广人稀,人声喧阗,路希尔刚入馆,心中就有点后悔。
展会大多是画廊和没什么新意的文创潮玩,雕刻艺术一眼望去,一个也没有,而画廊展出的图画,也都难以评说,不是空洞乏味毫无深度,就是媚俗刻奇哗众取宠。
她慢悠悠地走着,目光在“各有千秋”的展品间滑过,脑袋有些放空。
果然不该对这个艺博会抱有任何一丝期待,虽然也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中事,但她还是有些沮丧。
一个月的期限扭转当下经营失败的局面,否则她就要永远放弃自己的雕塑梦想,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你要讲道理的吧,明明是我先说要买的,你凭什么在这儿和我抢啊?”
忽而一声怒吼从前方传来,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抬眼望去。
前面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为争夺一件展品吵了起来。
路希尔好奇地瞥了一眼,见两人正在争的是一件翡翠祥云玉雕。
玉雕品质不算上佳,但雕刻技术却十分细腻,祥云的刻线行云流水,可以说这是路希尔在这个展会所见最值得一看的展品。
两个中年男人还在争吵,展位的老板注意到了正往这探头的路希尔,他挥动着手中的蒲扇,笑盈盈地招呼着:“这还有更多好东西,都是纯手工工艺。”
这个玉雕的工艺虽然不错,但在路希尔眼里还是差了点,比如那个祥云玉雕,虽然线条流畅,但少了一丝灵气,倘若刀工能再有些厚度,懂得轻重有度,祥云能更为灵动些。
老板见她半日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听不懂中文,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路希尔眼睛草草扫过展位上的所有展品,忽而定住了。
“老板,能给我看看那个吗?”
老板顺着路希尔的目光看去,见她指的是一个瓷制盆栽,脸色略有些不悦。
“这个不是玉雕,没什么收藏价值的,你看看别的撒?”老板说。
路希尔有些急躁地说:“不,我就要这个。”
老板笑容凝滞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将角落里的瓷花递给了路希尔。
活灵活现,娇艳欲滴,这竟然是手工雕刻出的生命力。
刚刚路希尔粗略看去,险些以为这是真花。
只是可惜这样好的作品却没有得到保护,上面落满了灰尘不说,右侧的菊花还被磕断了一片花瓣。
“这个本来有个玻璃罩的,结果运来的时候弄丢了,东西也损坏了,不过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老板说着用蒲扇指了指展位上的玉雕,说:“这些都是好东西,都是用天然玉石亲雕的,看看撒?”
路希尔不为所动,没接他的话。
瓷花自下而上,从盆底到花尖都是雕刻而成,花瓣很薄,但该有的细节却都俱全,上色自然,浑然天成,花叶的纹理逼真得像是天生地设。
而除了逼真之外,盆栽整体的设计更可以说得上是巧夺天工。
制作者并没有雕刻花叶的枝干,而是在花叶之下用白瓷雕刻出了一个少女,半身被埋在地里,左胳膊扒在盆栽的边缘,似乎想要破土而出,而右胳膊直直地向天伸展,指尖与悬在天空中的花朵触碰,拼命地想要追逐。
路希尔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般的冲击,制作者通过雕塑表达出了一股痛苦、绝望但又不甘倔强的力量。
路希尔一向是石刻雕塑,但这样的陶瓷工艺她也在别的地方见过,只是所见之物都不及这盆盆栽万分之一,不是花瓣做得太厚,就是上色太过僵硬而导致其失真,能有这样的工艺技法,从事这份职业至少得有二十年。
可这样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却不被珍惜,不被好好保护,反而被扔在一角随意搁置,弄得缺斤少两,满是灰尘,甚至老板都不愿意推销,路希尔实在为之可惜。
方才抢翡翠祥云玉雕的两个男人已然分出了胜负,买下玉石的男人豪气喊老板结账,老板去给男人结账。
男人问:“老板,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老板笑盈盈地说:“这个破瓷盆是我姨侄女做的,不是我做,其他都是我做的。”
路希尔有意偷听起来,只听那男人又说:“你这姨父做得蛮好的吗,还晓得帮姨侄女的做宣传。”
老板将祥云玉雕包好,男人接过包好的玉石,顺口问道:“老板你一个人在这卖不辛苦吗?怎么不叫你姨侄女来帮你诶。”
老板说:“她也来了,副馆长缺人帮忙搬东西,我自己这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就让她去帮忙了。”
忽而路希尔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她当即便说:“老板,那个瓷盆我要了。”
老板听她要买那个瓷盆,神情有些失落,一边为她包好瓷盆,一边继续推销其他的玉雕。
等到瓷盆包好,路希尔接过瓷盆,打断了老板的推销。
“老板,你姨侄女现在在哪,我想见见她。”
随着艺博会展开的时间愈来愈久,博物馆越发纷繁杂乱,吆喝叫卖的商家,大着嗓门砍价的买家不计其数。
后勤部门忙得不可开交,大量临时加入的参展商纷至沓来,立牌,桌椅,展柜堆积在博物馆仓库,甚至有一些参展商因为展位安排在此大吵大闹起来。
被汗水浸透的白衫紧贴在女人的背脊上,黏腻的衣服让严清本就烦躁的心情更上一层楼,她已经连着搬了好几张展柜桌椅了。
她的胳膊因为超负荷的运动酸痛难忍,她将最后一个立牌放好,一上午第一次坐了下来。
“严清,偷什么懒啊,没看见大伙儿都忙成什么样了?”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纷纷侧目。
严清咬了咬牙,强压着内心的怒火解释说:“经理,这些东西太多了,我搬不动了。”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次季泽缘在大庭广众下,丝毫不留情面地呵斥严清了。
季泽缘瞪起眼睛,全然不顾严清的面子,不依不饶道:“就你搬不动,别人都在干活。”紧接着便又嘀咕了一句:“以为自己爸爸还是馆长吗?”
这句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包括严清,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所有人都知道,严清的父亲是市博物馆的前任馆长,因为贪污坐了牢,父亲是严清的逆鳞,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这茬,偏偏季泽缘这个与她师出同源的师姐提了。
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紧盯着严清的反应,众人低声讨论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场内登时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嘲弄声,似乎所有人都在叫嚣着“打起来!打起来!”
严清沉默着低头不说话,浅褐色的瞳眸深不可测,季泽缘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似乎已经开始庆祝起这场由她单方面挑起的羞辱之争的胜利。
“行了,这次就饶过你,别再让我看到……”
“师姐,你就是个跳梁小丑。”
严清忽而出声,所有人齐刷刷地向她看来,她声音低沉,语气平稳,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季泽缘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像是被严清这句话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严清阴沉着脸走向她,高挑细长的身材与干瘦矮小的季泽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低眉高高在上地看着季泽缘,目中的藐视毫不遮掩。
“你这个狗崽子,即使你针对我千遍万遍,也改变不了事实。”
人群中传出惊呼声,季泽缘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回怼,但被严清接踵而至的话语扼住了喉咙。
“师父选的继承人是我,就算你能凭着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折辱我多少次,你都只是个被师父抛弃的废物罢了。”
此话说完,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季泽缘红了眼,她张口结舌地指着严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羞愤之下,一脸赧然地夺门逃走了。
严清望着跑走的季泽缘,心中的苦闷却并没有因此发泄出去。
她敛目沉思片刻,重又睁开眼时,目光已然变得清明,此刻全场鸦雀无声,都目不转睛地注目着她。
忽而“咔嗒”一声门锁打开的响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向门口看去,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人从门外走来。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路希尔发现这里的氛围有些奇怪,话音中都带了一丝慎重。
她将包装好的瓷盆拿在身前,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我想找一个叫‘严清’的人,请问可以借用她一些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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