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孟秋月最后一次休沐日还有一日,姚元月喜得秋审处借令。
近来,秋审处担子可是不轻。孟秋二十九点卯时,秋审处的一位主事竟当众晕了过去,额头磕在石阶上,渗出血来。
主管秋审处的卢刑令借此向翟刑正大倒苦水,司务处为此牵头四处抽借人手,姚元月闻风主动找霍刑曹报上名。
霍刑曹本就有意借她这个小年轻去磨练磨练,岂料她竟主动请缨,颇感欣慰,甚至亲自送她“搬”去秋审处。
不用日日与宋肃宴待在一处,姚元月在秋审处待得格外畅快,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牛劲。
来吧,活计越多越好!
转眼到了三十一日休沐,姚元月一觉睡到自然醒。
晨间空气清新润肺,还带着秋桂的淡香。
她伸了个懒腰,心里不禁欢快得很:前几日天天战战兢兢早起,生怕耽误赶宋肃宴出门,惹得自己换装迟到错过点卯,如今总算能松口气。
有个夫君倒真是碍事,就像一块挡她路绊她脚的石头!
姚元月更是坚定了早些和离的想法。
她慢吞吞梳洗打扮,选了件月白软缎襦裙,鬓边簪了支素银簪。
待她收拾妥当,宋肃宴已在院中等候,见她出来,立刻上前。
“夫人今日气色真好。”
姚元月一想到她的诸多谋划,忍不住回笑道:“夫君气色也极好。”
宋肃宴挑了挑眉稍,挽上她的胳膊,两人并肩往润园走。
宋父宋母素来起的极早,尤其是宋父,作为一署之长,每日要参加朝会,出府时间比宋肃宴还要早上许多。故而前几日姚元月送宋肃宴出府上值的时候,他们绕道润园,每次只看得到宋母一人。
梅若兰总是双目含笑,好似婚后第二日看到的她是旁人假扮的。
果不其然,如意堂里,宋母梅若兰正坐着喝茶,见两人来,立刻笑起来,双目弯弯:“元月今日起得晚,定是累着了。”
姚元月上前见礼,梅若兰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日日去天福观祈福,有心了。我腿脚不便,在车里坐不久,家里还要多亏你敬谢神明。”
“即便每日去天福观,回来该用不了到申时吧?”宋玉真刚从外面进来,像是练习许久拳脚,额头还带着汗。
老爷子好身体!
听到公公的质疑,姚元月恭谨一笑:“回父亲,孩儿从观里出来,还会顺路去书铺看书,或是去茶铺吃碗茶,有时也会约姐妹小聚。”
宋玉真道:“毕竟是妇道人家,除了敬神,其他事还是少做些,别总往外跑,传出去,旁人还当宋家管不住媳妇。”
姚元月垂下眼,声音却没半点退让:“这是孩儿婚前就养下的习性,一时半会怕是改不了。”
她在心里偷着乐:老爷子,气不气?你若气不过,让宋肃宴提和离才好呢!
宋玉真果然被噎住,脸色瞬间黑了,猛地瞪向宋肃宴:“自己的夫人都管不好,没用的废物。”
早在他脸色发黑时,宋肃宴就已上前一步,挡在姚元月身前,语气依旧恭谨:“父亲息怒,阿月敬神、看书、会友,皆是正经事,并非‘总往外跑’。婚前习性,本就该体谅,何来‘管不好’之说?”
“你!”宋玉真被堵得说不出话,手指着宋肃宴,气得发抖。
梅若兰试着缓和气氛:“你们父子几日没见了,好好说话。”
“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外抛头露面,丢的是宋家的脸!”
“哎哟……”梅若兰忽然捂住心口,眉头皱起,声音弱了些,“心口有些发紧,许是方才被你们父子俩吵着了。”
她抬眼看向宋肃宴和姚元月两人:“你们年轻人有话去别处说,别在这儿惹父亲生气,我也得回里屋歇歇。”
宋肃宴见状,立刻上前扶着宋母:“母亲,我送您回屋。”
姚元月也跟着上前。
待宋母歇下,两人从润园出来,路过鹤跃堂时,姚元月忽然开口:“夫君一会儿有什么安排?”
“暂无安排。”宋肃宴嘴角噙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隐隐带着期待的神色。
“那就先随我来鹤跃堂喝杯茶吧,晚些再回平风斋。”姚元月向着鹤跃堂走去。
这话八成正合宋肃宴心意,姚元月瞧他更是笑逐颜开,跟着她一脚迈进堂内,嘴上说道:“还是在夫人这里待着舒坦。”
身后的崔良小声道:“这里本就是郎君的住处……”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慕佩揪住耳朵,登时龇牙咧嘴。
趁着慕容沏茶的间隙,姚元月拉起宋肃宴衣袖一角,将他带进里间。
“夫人,这是?”宋肃宴瞥见床榻,眼睛瞬间亮了,“刚用过早膳,我怕夫人……”
“你看错地方了,”姚元月伸手捧住他的脸颊,轻轻掰向另一侧,“看到了吗?”
“衣柜?”
“嗯,你打开瞧瞧。”
姚元月甫一松手,就被宋肃宴顺势牵住,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温热的双唇让她心中一惊。
“阿宴,你不知羞!”姚元月抽回手。
宋肃宴笑着拉开衣柜门,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柜内分了两层,上层叠着短襦和夹裙之类,下层挂着杏色、月白、烟青、鹅黄等各色长裙,看起来都是轻薄的料子,正适合初秋穿。
“这些都是夫人从姚府带来的?”宋肃宴伸手碰了碰一件石榴红的。
“是,但重点不是这个,”姚元月挑眉,“你没看出别的?”
“……都是衣裳?”宋肃宴实在没懂。
“错!是旧衣裳。”姚元月强调。
外间忽然传来慕佩的声音,带着些疑惑:“娘子,这些都是出嫁前夫人让裁缝新做的,有几套最多也就穿了一次,怎能算旧衣?”
慕容的声音隐约传来:“别多嘴。”
姚元月置若罔闻,只看着宋肃宴:“穿了一次就是旧衣了。夫君你看,离入冬还早,我的秋裳都不够穿了,这可如何是好?”
“为夫怎能忍心看到夫人没有衣裳穿,”他凑向姚元月耳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笑意,“要看也只能在床榻上忍心看……”
姚元月狠狠踩了他一脚。
宋肃宴疼得倒抽一口气,却还是笑着道:“为夫明白!这就去安排!夫人喜欢哪家的裁缝?”
“我只穿朝云阁的。”姚元月故意道,“价钱倒不贵,一套也就……夫君半月的例钱。”
“买!多少套都买!只要夫人开心就好,”宋肃宴毫不犹豫,“我再把朝云阁的裁缝请到府里,带上好料子专门为夫人一人做衣。”
“……”
崔良在外面像慕佩一般忍不住插嘴:“少夫人尽管放心!郎君在外面还有自己的营生,请个朝云阁裁缝不是难事!”
姚元月看着表面仪表堂堂实则财大气粗的宋肃宴,不知说什么好。
待慕佩、崔良端上茶,姚元月和宋肃宴都嫌他们话多,各自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二人。
姚元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喉,这才向宋肃宴继续发难:“阿昭给我写的信,夫君应该没看过吧?”
“自然没有,那是你们姐弟的私话,为夫怎会偷看?”宋肃宴语气坦然。
“阿昭在信里说,点卯时有位张主事提过,像你和他那般年纪,早就懂了‘儿女情长’。”姚元月放下茶杯,目光盯着他,“我没记错的话,夫君也就比我和阿昭早生两年?”
“……夫人,那天我已和阿昭解释清楚了,这都是张凡阳说的浑话。我也调来刑署没多久,之前可从来不认识他。”
姚元月的手轻扣着桌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坦然以对,倒像是没说假话。
“那我问你,你之前可有……”
“不曾!”宋肃宴断然否认,眼神格外认真,“早在崇嘉十七年第一眼见到夫人那天起,为夫心里就装不下其他人了。
“……”
“夫人仔细想想,你可有听过关于我的逸事传闻?我敢向神明立誓,自己绝对没做过出格的事,生生世世唯与夫人风花雪月。”
姚元月眼皮微微抖了抖:“这话听着,倒像是戏台子上的唱词。”
“夫人喜欢听什么戏?为夫可以去学,学了唱给你一个人听,能让夫人开心就好。”宋肃宴语气诚恳,半点不像玩笑。
姚元月只好道:“那我问你,你身边的侍女个个出挑,你都不曾动过心?”
“父亲颇为看重府门脸面,丫头小厮都是赵管事一个个选出来的,”宋肃宴似乎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姚元月悄然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
“我明白了,夫人,”宋肃宴恍然一笑,“崔良!”
正在外面候着的崔良停下与慕佩的“针锋相对”,隐约听到他说了句“嘿,你瞧,我家郎君先喊我了!”
崔良飞快跑进屋里:“少爷唤我何事?”
“你去告诉赵管事,融园里除了少夫人房里的四个侍女,剩下的全调去府中其他地方,换成年轻的小厮顶上,要手脚麻利些的。”
崔良虽疑惑,却还是应了声“好”,转身跑去递话。
“夫君想必和公公一样看重‘脸面’,就不怕除了‘贪玩’,又传出我‘善妒’的名声?”
“夫人‘善妒’,那是为夫的‘荣耀’。”宋肃宴握住她的手,一脸丝毫不以此为耻、反倒与有荣焉的笑意。
姚元月抽回手,又问“那夫君在平风斋睡了三日,对我可有怨言?”
“为夫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宋肃宴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夫人怕为夫沉溺于情爱,顾念为夫前程不得已而为之,为夫定会在刑署好好当差,拼出个前程来。”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些期待:“只是,今日休沐,可否多留……”
“不妥,”姚元月笑眯眯拍下他不知不觉又抚上她膝头的手,毫不留情,“阿宴既然明白我的心意,就该多忍耐,好好在平风斋看书才是。”
她顿了顿,又道:“你先回平风斋看书吧,等午时咱们在戏鱼台一起用膳,到时,我定然给你一个惊喜。”
作话:正、令、曹是自设世界观中的六部职级,比如刑正是刑署的长官,他的副手为刑令,中层干部叫刑曹,普通干部叫主事,统称刑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