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忻闻言,也是一愣。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因为昨日此事发生时,他就是躲在附近的灌木丛里,偷窥着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只不过——他没有看到结局便离开了。
见杜仲提及此事,他心中一惊,不知对方真正的用意何在。
可两人如今在这小屋子立面对面坐着,廉忻无法逃开,亦无法让杜仲停止这个话题。
他只得故作惊讶道:“啊,真的吗?……我师兄这样好,有世家小姐看上也实属正常,再说……”
后面的话,廉忻感觉就算是开口说完,也是极其耗费心力。
“再说,你之前救了人家一命,人家可不得以身相许吗?”
杜仲听他说完,脸上神情复杂。
他深深看了廉忻一眼,告诉他:“不过,我拒绝了。”
他说完后,廉忻微微瞪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心中生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愉悦之情。
廉忻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说道:“哦?那她可要伤心了。”
只听杜仲认真说道:“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便不吊着人家了。该拒绝的时候,一定要明确,不要给别人任何的错觉或者希望。我非是她的命定之人,还希望她能早日觅得良人。”
他一席话,瞬间浇灭了廉忻心中生出的小小火苗。
廉忻想起那个被杜仲拒绝的夜晚,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不知道杜仲是否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他被杜仲此时的一席话弄得尴尬不已。
他低下头来,不敢去直视杜仲的眼睛,生怕自己费尽心思隐藏起来的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意,被杜仲灼灼的目光盯得无处遁形。
于是廉忻只得开口讪讪道:“哦……那,也希望师兄能早日觅得良人。”
杜仲也垂眸沉思,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室内蔓延着一股尴尬的沉默。
“廉忻……”
“师兄!”
两人又同时开了口。
意识到对方也要说话,廉忻忙说道:“师兄,你先说。”
其实方才廉忻定定思忖片刻,心中突然有种冲动,想把今日遇到海堂主的事情说给他听。
可被杜仲这样一喊,他顿时又心生退意,想把这事搁置不谈,仿佛不去理它,事情便能自己消失一样。
“廉忻,你是否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你先说吧。”杜仲问他道。
廉忻不想谈及此事,也不想在这深更半夜里说些惊世骇俗的消息刺激他的心情。
于是便借口道:“我只是想说,我有些累了。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那我回房休息了。”
杜仲这才意识到,自己留着廉忻在这里许久,意在同他分享自己过生日的喜悦,实则是在本就身心疲惫的廉忻身上又压了一层码。
于是,他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啊,对不起,我只顾自己高兴……廉忻,你回去吧,早些休息,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我们明日再说吧!”
将廉忻送到房门前,杜仲对他道了声晚安。
廉忻扶着门框,瞧见屋内冰冷漆黑,心中那股冲动又陡然泛了起来。
他突然回头看着杜仲,说道:“师兄!我……”
杜仲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他应道:“嗯?”
瞧见杜仲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廉忻欲言又止,只低声道:“没什么,师兄,晚安。”
杜仲面上有些微微的笑意,朝他挥挥手道:“嗯,廉忻,晚安。”
第二日一早,杜仲醒来时,如同往日那样去廉忻的房里找他。
可不同于往时,今日廉忻的房内空无一人。
他以为廉忻去了食堂或者在后院练功,又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还是未能找到他。
正当他有些疑惑时,刘寄奴端了早膳进来。
“三公子,您起来了。”
杜仲问她道:“刘姨,你看见廉忻了吗?”
刘寄奴道:“我一早刚起来,便见他出去了。我本来想问他去哪里,可他走得急匆匆的,好像也没看到我,不知道去了哪里。”
杜仲听她这样说,内心升起一丝不安。
他忙放下刘寄奴端来的热粥,快步走出了庭院。
他先去了最靠近观枫阁的医馆,四处问人,询问廉忻是否来过。
然而大家都说没见过。
就在他焦头烂额四处寻找时,在湖边扫地的小工对他说道:“三公子,我今天一大早就看见廉忻跟一个中年男人去大堂找宗主和大公子了,脚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要事,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得到这个消息,杜仲如枯木逢春,久旱逢霖,他谢过对方,亦匆匆朝大堂方向走去。
他穿过廊桥时,迎面遇上了王守田。
他顾不得礼仪,匆匆给他行了个礼,便想离开。
谁知王守田长臂一伸,将他拦了下来。
杜仲一脸疑惑,问道:“王公子,你这是何意?”
王守田一脸玩味看着他,却不回答。
杜仲语气带上些不快,说道:“麻烦王公子请让步,我身有要事。”
王守田似乎早已猜到些什么似的,不急不慢问道:“我知道,你想去找廉忻是吗?”
杜仲被他猜中心事,愣在原地。
王守田语气有些幸灾乐祸,问他道:“你是怎么惹到廉忻了?昨日你生日才刚过,今早我见到他时,他脸色好差哦。”
杜仲下意识便觉得,在廉忻身上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想起昨夜廉忻有些反常的表现和情绪的不稳,他懊悔自己被生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未得在第一时间察觉,错过了跟廉忻交流的最佳时机。
王守田见他面色一下子也变得刷白,心中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于是,他侧身给杜仲让开一条道,对他说道:“哎,快去吧。再晚些,指不定生出些什么变故来。”
杜仲顾不上给他行礼,便提着衣摆快步离去。
等他去到大堂时,人已经散了。
廉忻亦不在此处,只见杜箬一人正立堂中,背对着大门。
“大哥!”杜仲语气有些急切,唤道。
杜箬转过身来,眼神一如往常的冰冷。
他面无表情道:“三弟,你来了。”
一进门,杜仲便觉得自己这样有失礼仪,忙给杜箬作揖,恭敬问道:“大哥,我,我来找廉忻。我听下人说,他在这里……”
杜箬看着他,淡然道:“他回去了。”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人,一进来便过来热情拍了拍杜仲的肩膀。
“三弟,你怎么来了?”
看着杜珩也在,杜仲心中有些慌乱,他语气不安问道:“大哥,二哥,你们今天怎么都聚集在此?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珩原以为廉忻已经同杜仲说了此事,没曾想杜仲竟是完全不知情。
这下杜珩有些犯难了。
他转头看看杜箬,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求助的意味。
杜箬打开了他惯用的那把折扇,语气如常说道:“我们找到廉忻的家人了。”
杜仲还未能从脑中一片空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杜箬又继续说道:“廉忻要离开大天下了。他自己已经决定要跟海堂主回到水宗去了,认祖归宗。”
闻言,杜仲感觉自己两眼一黑,如坠冰窟。
他从未想过廉忻总有一天会离开他,离开大天下。
何况,还是水宗那样的地方。
他结巴道:“这……这也太突然了。他……他没有同我说起过此事啊。”
然后杜仲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他又好似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突然……廉忻什么也没有说过呀。”
杜箬见他神情恍惚,便对他说道:“确实突然,我们听到的时候也大吃一惊。”
杜箬的面上仍是没有表情,他看着杜仲的反应,继续说道:“不过他同海堂主都已经彼此确认了此事,应该是准确无误了。廉忻他,确是水宗前任宗主的遗子。既然他已经找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我们也应该替他感到高兴不是吗?再说了,离开大天下回到水宗,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杜仲早已呆若木鸡,他感觉自己脑中无法消化这些信息,亦不知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是讷讷站着。
杜珩见他发呆,知道他这是情绪上受了刺激,于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也帮腔安慰道:“三弟,你不也一直都希望廉忻找到自己的家人吗?现在他得偿所愿,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啊!再说了,他又不是跟我们杜家断绝关系了,不过就是跟海堂主回水宗认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别那么紧张嘛!”
“我要去找廉忻……”杜仲垂眸,低声道:“我想去找他问个清楚。”
杜珩见他没有想通,只能告诉他,廉忻应该是去结香苑找瑞香和梦花了。
杜仲一刻也不停留,夺门而去,快步前往结香苑。
走到结香苑的门前时,杜仲听闻琴室里传来一阵悠扬空灵的琴声。
门口一位扫地的小工,见到杜仲,便同他打招呼道:“三公子,您来了。”
杜仲生怕自己高声谈话侵扰了这一室的幽静清雅,于是轻声问道:“请问廉忻在这里吗?”
小工笑道:“在的,廉公子来了有一阵了。他们在琴室。”
杜仲谢过小工,有意放轻了脚步朝琴室走去。
期间,高雅的琴音一直未断,曲调哀凉婉转,好似在诉说抚琴人内心的忧思。
琴室大门紧闭,杜仲行至门前时,一曲毕,袅袅琴音戛然而止。
杜仲站在门外,并不敲门,他听见琴室内传来一阵对话声。
廉忻坐在琴桌前,一曲弹完,他两手放在琴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瑞香开口道:“这首曲子,你已经学成了。曲终人散,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剩下的,便靠你自己练习了。”
廉忻起身,朝瑞香跪拜道:“感谢瑞香师父多年的教诲,徒儿受益匪浅。”
瑞香说道:“当年我与你母亲也算是以琴交友,能把她的儿子教到出师,你我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了。还希望你回到水宗以后多保重身体。今后有空回到大天下时,再回来看看我们。”
梦花亦是十分不舍,她冲过去一把抱住廉忻,在他的肩头说道:“廉忻,你可不能忘了我们!以后我和瑞香去你那玩,你可要做东招待我们,带我们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廉忻眼中含泪,轻轻拍着梦花的背,回道:“好”。
梦花又同他说了一些依依惜别的话,说着说着,她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瑞香一手抚琴,说道:“那为师也为你抚琴一曲,作为你的饯别礼吧。”
梦花抹去眼中的泪,在一旁为瑞香吹笛伴奏。
在悠扬的曲调中,廉忻才深深理解了诗中所言的“曲终人散皆是梦,华筵终散场,世事如浮云。”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和意境。
攻受要暂时分开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不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