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因很少进蓝桉的房间。
今天是个意外。
家里用的是木门,钥匙是铜制的。
这个儿子在家的存在感说低不低说强不强,蓝付言不看重他,陆因也常常因为工作和两个小儿子的事空不出多余的心。
他就像一段被抛在某个角落的回忆,等着被人遗忘。
推开木门,充足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折射到书桌。
蓝桉虽然爱干净,却总喜欢将东西乱放到别人不理解的位置。
比如床尾的小说,柜子里的周边,以及书桌最顶上的闹钟。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电脑落了一层灰。
若不是些奇奇怪怪的习惯,这间房间里简直清冷得不像有人住。
蓝桉很久没回来过了,自从开学以来,一个月一次的双休日也不见人影,就连这次的青年节也说出去旅游,不回家。
陆因第一次理解母亲说的那句“孩子长大了”是什么意思。
是啊,她长大了,她的安安也长大了。
窗前的四叶草泛着淡黄的颜色,炙热的太阳舔舐着叶片,不断夺取水分。
陆因往里面倒了半碗水,随后拿起花瓶旁的小节枝松土。
书桌也有点乱,几个笔记本随意摊开,还有些没写完或写到一半的签名纸。
蓝色的水墨落到白纸上,渐渐晕开。
蓝桉接到电话时,正和陆释槐在糖水店吃杨枝甘露。
电话那头的陆因有些虚弱,声音大声不起来,很哑。
她说:“急事,立刻回家。”
蓝桉本来想问什么事,奈何妈妈声音都哑这样了,要是再在怎么不想回家此刻也感到了心慌。
陆释槐还有案子要忙,蓝桉谢绝了他送回家想法,选择自己打的。
上车前,陆释槐将打包好的杨枝甘露递给他,“高考加油,暑假带你去柳州玩。”
蓝桉眼睛一亮,“真的吗!螺蛳粉的那个?”
陆释槐点点头。
蓝桉激动完,转身钻进车里,塞上耳机。
窗外景物不断变换,耳机里是抒情的旋律。
高考毕业后,是不是意味着他真正长大了?
那个时候,也许可以尝试与陆释槐再靠近些,再近一些?
是不是就……有可能?
他的暗恋史,是不是可以画上句号了?
脑海中不断闪过未来的一幕幕,蓝桉动了动唇,露出一抹浅笑。
这场路途没有他想得那么慢,反而在堵车的情况下比往日陆释槐送他回家的时间快了近一个小时。
四舍五入陆释槐车技不好!蓝桉心里吐槽。
回到家时天已经有些暗了,屋里漂泊着浓浓的饭香,烟火气十足。
蓝桉心情不错,拎着书包边给陆释槐发信息边蹦恰着进门。
【我到了】
对方没回,估计真的很忙。
蓝桉笑意在进入客厅后僵在了脸上。
陆因丢了魂似的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眶不知道为什么红了,手上拿着个蓝色的本子,只露出隐隐一角。
蓝桉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儿子不知道跑哪玩去了,木木站在门边,一脸担忧地喊哥哥。
蓝桉将手机收好,瞥了眼陆因,走过去低声问木木:“怎么了?”
小屁孩眉头紧皱着,快要哭出来了,“妈妈刚刚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久……我怎么喊她都不听我的。”
蓝桉有些愣怔。
怎么会……
“安安。”陆因喊着,蓝色本子被放到桌面上。
蓝桉瞳孔猛缩,三两步冲上去想抢,奈何陆因比他快,本子被拿着往上一甩。
雪白印着黑字的纸如同冬日一场大雪,纷纷飞扬,铺满每一个角落。
蓝桉唇微涨,难以自信。
他想不懂,明明快了,明明还差一点。
为什么命运一定要这样?
为什么距离终点还差一步了,却非得摆块石头出来绊他。
陆因抓住那个皮纸封面,声音颤抖,“这是什么?”
妇女双眸通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蓝桉没说话。
木木走过来牵他的手,“哥哥……”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陆因起身大吼,椅子划出一道刺耳声响,封面被扔出去,仅剩的两张纸也散落。
蓝桉还是没说话,木木死拉着哥哥的手,哭得一抽一抽。
陆因踉跄着朝他走来,像找回痛失多年的宝贝似的,伸手将他抱入怀中,人近乎疯狂。
“没事啊,抑郁症而已,妈妈带你去治病,妈妈带你去治病!”她说着,拉起蓝桉的手就想往外走。
蓝桉没动。
“怎么了?”陆因弯腰,怕吓着他似的,声音很温柔。
蓝桉动了动唇。
“我不去。”很坚定。
陆因似乎被卡了一下,明明流着泪,却非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能不去呢?抑郁症不难受吗?”
蓝桉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她,“妈,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喜欢陆——”
“不!”陆因大吼,尖叫声震耳欲聋,“你不喜欢他!他是你舅舅!你只是抑郁了喜欢乱想!”
“妈……”蓝桉有些无奈,喉咙酸涩一片,“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陆释槐我喜欢我舅舅我一早就喜欢了!”
啪的一声脆响,蓝桉脸别过一边,被打的地方隐约泛着红。
陆因打完,又重新将他抱住,生怕一松手她这个儿子就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不在乎你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对不起……”
.
陆释槐将人送走后直接回了公司。
假期人不算多,都是些刚出来或刚出来不久的新人在加班。
陆释槐是个另类。
身旁的员工早换了,现在坐旁边的是个还没毕业的男实习生。
见他回来,男生也是一愣,“诶,陆哥你不是请假了吗?咋回来了?”
陆释槐轻笑,“接了个案子,忙。”
男生哦了声,没再多问,继续回复电脑上的信息。
陆释槐也全力投入工作中。
几分钟后,发现一句话也看不进去。
鼠标叉去问答界面,陆释槐点进微信。
蓝桉自从给他报平安过后就没发过信息了。
没理由啊。
小屁孩不像这么冷漠的人,报完平安应该云云两句才对啊。
陆释槐想不通,只能叹气。
拧头看着身旁那个正抱着手机笑得乐呵呵的实习生。
这是他带过的第六个实习生,也是唯一一还没毕业就有对象的实习生。
也许是他的目光过于专注,男生抬头。
陆释槐:“……”
连忙收回眼神。
这回儿轮到男生好奇了。
“陆哥。”他喊道。
陆释槐没什么感情嗯了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像对我说?”
陆释槐沉默。
男生正想为自己的话多而道歉,谁知陆释槐嗯了声,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追个人。”
声音不大,周围人却都听了。
“什么!!”男生最先震惊。
“什么!你要追人?”隔壁桌的女生高喊。
陆释槐:“……”
两个字,完蛋。
后来,今天全体晚班。
原因是今天下午八卦太久,进度拖了太久。
晚上接到电话时,陆释槐正在百度情书怎么写。
他爸打来的,很急,说奶奶进医院了。
陆释槐电脑都没来得及关就出了公司,衣服也不收拾了,上了车就直接往家赶。
假期日很堵,陆释槐心乱成一片。
若是蓝桉在这还能顺颗糖……
到医院那会儿已经是凌晨了,陆爸同陆因坐在病房门外的椅子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依瑶原本眼睛红红的,在见到他之后终于憋不住,抱着他大哭了起来。
“呜、哥哥,奶奶、奶奶走了呜呜……”
陆释槐一愣,抱着小姑娘的脑袋轻轻一揉,喉咙发紧。
陆因的眼睛还肿着,像是哭了很久。
她吸了吸鼻子,从椅子上离开,经过陆释槐时又停了下。
“小陆。”她开口,声音沙哑,“跟我过来一下。”
依瑶这才松开他,精心化的妆容都毁了。
“我先过去一趟。”陆释槐扶着她坐下。
陆依瑶点点头。
医院外,树影婆娑,星光黯淡,圆月孤零零地挂着,投射下来的光带着一股刺痛的寒意,苍白一片。
陆因靠在白墙上,头发凌乱一片,眼睛红肿得像颗核桃,银光落到她脸上,显得毫无生机。
好像每个人都在逐渐老去。
“小陆。”她喊。
陆释槐回过神,“在。”
陆因又开始流泪,声音哑得不像样子。
她问:“你还记得路敏吗?”
他当然记得,那可是他的养母。
“记得。”他回答。
陆因又沉默了,像是在回忆。
“她死前曾对我说,我是整个陆氏家族里唯一一个看得起她的人。”
陆释槐没说话。
“她跟我说,她对不起她的孩子,特别是你。”
陆因吸了吸鼻子,“所以她求我,求我帮帮她,帮帮她的孩子,可惜我食言了。我不仅没保护好她的孩子,我甚至还将自己的孩子推进火坑。”
陆释槐喉咙滚了滚,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最终,陆因抹去眼泪,有些踉跄地走到他跟前,跪下。
陆释槐懵了,连忙弯腰伸手想将人拉起来。
可陆因不起,她死死抓住陆释槐的大衣,滚烫的泪水含在眼眸中。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她,可是、可是……”
她松开手,弯腰给他磕了个头,再抬起来时,人已经乱得毫无理智,“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好吗?安安他还小,他还小……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
蓝桉猛地睁眼。
漆黑的杂物房中,偶尔闪过几声老鼠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投射进一条长长的光柱。
蓝桉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到门边,仿佛看到了救星:“木木!”
木木红着眼睛给他端来一碗饭。
“诶呀我不吃,妈妈在家吗,你快放我出去!”
木木将饭放在地面上,摇摇头,“哥哥,他上面还有一把锁,我没有钥匙。”
蓝桉目光暗了下来,扶着门沿狠狠往里拉。
哐当哐当金属碰撞声如鸣佩环,但就是拉不开。
蓝桉泄了气。
“妈妈去哪了?”他问。
“她去了阿公家,有人进医院了。”
蓝桉心跳漏了一拍:“哪个舅舅?”
“你和妈妈过年吃火锅的那个呀!”
透个剧~
陆释槐不是车技不好哦,毕竟人家驾照一次过的。
其实每次送人回家都是早就到了哦,不过把车停着想让安安多睡一会儿所以没把人叫醒啦~
说了只虐一章那就只虐一章,所以下章不虐,只有更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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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前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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