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釉耳根一热，这才注意到裤脚确实长了一截，松松垮垮地堆在脚踝上。她小声嘟囔：
“明明是你太高……”
他没有反驳，目光掠过她湿漉漉的发梢，忽然伸手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吹风机：“头发吹干再吃，不然容易头痛。”
沈青釉放下还冒着热气的面碗，接过吹风机。暖风响起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就那样站在浴室门边，似乎是在等她收拾妥当。这份意料之外的陪伴，让她吹头发的动作都不自觉轻了几分。
待到发梢半干，她关上吹风机，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谢谢陈老师。”她轻声道。
“快吃吧，面要坨了。”陈域这才走到大厅，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很自然地拿起桌上那本犬业杂志翻了起来。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绵密，犬舍里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反而衬得这间亮着暖灯的屋子格外安宁。
沈青釉小口吃着面，热汤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悄悄抬起眼，看向对面那个安静翻着杂志的人。灯光柔和地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此刻的他，敛去了训练场上的所有严厉，只剩下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
这一刻，沈青釉忽然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雨夜，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糟糕了。
暖黄的灯光下，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沈青釉小口吃着面，胃里和心里都渐渐被一股暖意填满。她偷偷抬眼，看着对面安静翻阅杂志的陈域，很难将此刻这个神情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男人，与训练场上那个严苛凌厉的陈老师联系起来。
“今天的沙龙，”陈域忽然开口，目光并未从杂志上移开，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感觉怎么样？”
沈青釉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想了想，说：“收获很大，见到了很多前辈，也听到了很多不一样的观点，特别是有几位主理人，他们的思路很开阔。”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点兴奋，“而且，没想到能遇到刘老的徒弟雅茹姐，我们聊得很投机。”
“刘雅茹？”陈域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她主要做捷克狼犬，也是个很不错的指导手，风格很稳。”
“嗯！她跟我说了。”沈青釉用力点头，“她还邀请我……”话到嘴边，她猛地想起刘雅茹“保密”的叮嘱，立刻刹住了车。
“邀请你什么？”陈域捕捉到了她的迟疑，随口问道。
“啊，就是……以后有机会多交流。”沈青釉含糊地搪塞过去，连忙低头喝了口汤，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陈域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淡淡点评了一句：“多和不同犬种、不同风格的指导手交流是好事。圈子不大，闭门造车走不远。”
“我明白，陈老师。”沈青釉乖巧应下，心里却因为那个小小的秘密而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沈青釉满足地放下碗，感觉浑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了。
陈域见状，也合上了杂志，站起身：“吃饱了？”
“嗯，很好吃，谢谢陈老师。”沈青釉也跟着站起来，下意识地就去收拾碗筷，“我来洗吧。”
她的手刚碰到碗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轻轻覆了上来，带着微凉的温度，阻止了她的动作。“不用。”陈域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客人，去休息吧。”
“可是……”沈青釉还想坚持，哪有让主人做饭又洗碗的道理，尤其这人还是陈域。
“没有可是。”陈域已经利落地端起了碗筷，避开她还想争抢的手，“客房在楼梯右转第一间，床单是新的。”他端着碗朝厨房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动静，是犬舍里的狗，不用害怕。”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厨房，留下沈青釉站在原地，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一触即离的微凉触感。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陈域这个人，表面上冷淡又严格，甚至有些毒舌，可细节处却又透着一种笨拙的周到。借衣服、煮面、连洗碗这种小事都不让她沾手，还细心地提醒她犬舍的动静……这种反差，让沈青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来到客房，房间简洁干净，果然铺着崭新的床单，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沈青釉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没什么睡意。窗外的雨声小了些，淅淅沥沥，敲打着夜晚的宁静。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有几十条新的群聊消息。
这才想起下午被刘雅茹拉进去的那个【女王陛下的御前犬会】。
时间回到下午。
刘雅茹（雅茹）： @全体成员姐妹们，夹道欢迎我们的新成员！@沈青釉（流星妈咪）宋老的关门弟子，今天沙龙刚认识的妹子，人超好！【撒花.jpg】
下面立刻跟了一串欢迎。
秦知薇（薇薇安）：欢迎青釉妹子！哇塞！宋老的高徒！膜拜大佬！【抱大腿.jpg】
赵笙笙（笙笙是条鱼）：欢迎欢迎！边牧圈的小仙女！以后多多交流呀！【比心.jpg】
苏念（念你一生）：啊啊啊！终于又来新人了！还是美女妹妹！欢迎青釉！我是苏念，主要负责哈士奇，人送外号“撒手没终结者”【狗头保命.jpg】
沈青釉看着屏幕上热情洋溢的文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一个个鲜活有趣的面孔，她赶紧打字回复。
沈青釉（流星妈咪）：各位前辈好！我是沈青釉，刚入行不久，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请大家多多指教！【鞠躬.jpg】
刘雅茹（雅茹）：别客气，在这里都是姐妹，没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这群里藏龙卧虎着呢。
秦知薇（薇薇安）：对对对！青釉妹子今天沙龙怎么样？听说查理大神去了？有没有近距离围观？
沈青釉想了想，回复道：嗯，查理先生来了，引起了不小轰动。陈老师还和他交流了很久。
赵笙笙（笙笙是条鱼）：陈域老师？哇，那可是大神中的大神。青釉你跟陈老师学习吗？太幸福了吧！
沈青釉（流星妈咪）：是的，目前在跟陈老师学习。老师确实很厉害，要求也很严格。
苏念（念你一生）：严格是肯定的！不过陈老师那是业内公认的水平高。青釉你好好学，前途无量！对了，你今天这身搭配很好看哦，又干练又温柔，跟我们平时看到的指导手风格不太一样。
沈青釉有些惊讶：苏念姐你今天也在沙龙吗？我怎么没看到你？
苏念（念你一生）：我没去成，家里一只二哈预产期到了，走不开。是雅茹偷偷拍了张你的背影发群里啦！【图片】
沈青釉点开图片，果然是刚刚她和刘雅茹在楼下聊天时被拍下的侧影。她看着照片里穿着休闲西装的自己，又想起陈域那句“还行，不算丢人”，忍不住抿嘴笑了。
结果陈域的出现打断了这场聊天。
刚刚躺下的沈青釉点开微信，那个群名赫然映入眼帘，沈青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群名起得真是……霸气又可爱。
点进去，消息已经积累了不少。
群里的话题很快从沙龙聊到了最近的赛事，又转移到各家犬舍的趣事，以及作为女性在这个行业里遇到的各种哭笑不得的经历。沈青釉看着她们插科打诨，互相支招，分享经验，也吐槽烦恼，感觉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这个群就像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让她们这些在男性占主导的行业中打拼的女性，能够彼此理解、支持和鼓励。
秦知薇（薇薇安）：唉，今天又被一个客户质疑，说女指导手能不能牵好他的公犬。我直接回他，我连我老公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搞不定一条狗？【抠鼻.jpg】
赵笙笙（笙笙是条鱼）：薇薇霸气！这种偏见太多了，习惯就好。用实力说话最重要。
苏念（念你一生）：就是！我们凭本事吃饭，青釉妹子以后遇到这种也别怂！
沈青釉看着这些话语，心里暖融融的。
进入牵犬师行业后，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宋老或者自己埋头学习，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么多同年龄层、同性别的前辈和朋友。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她又和群里的姐妹们聊了一会儿，直到夜深，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放下手机，沈青釉听着窗外渐息的雨声，回忆着这漫长而充实的一天。从沙龙的紧张期待，到结识新朋友的惊喜，再到暴雨被困，以及此刻身处在陈域犬舍的客房里，感受着他那份不动声色的关怀，还有刚刚加入的那个充满温暖和力量的女性小团体……
一切仿佛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却又奇妙地交织成一个令她心安的夜晚。
她下意识将被子拉高，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中，鼻尖萦绕着一股干净的皂角清香，隐隐约约，又似乎掺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气息——那味道，竟有点像陈域身上的冷淡调子。
嗯？不对呀。沈青釉忽然睁开眼。陈老师明明说，这衣服是新的、没穿过的。那这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是她的错觉，还是……他说了谎？
思绪如细雨飘散，理不出头绪。她抿了抿唇，终究被这一日的疲惫与温暖包裹，渐渐沉入浅眠。
而在三楼的主卧，陈域并未入睡。他静立窗边，望着窗外几乎停歇的雨丝，目光沉静，仿佛穿透夜色，望向了某处未言明的远方。
夜，还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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