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秋,冷宫西殿的屋檐漏了第七处雨。
林微雨就着那滴滴答答的水声,将最后一根桑皮线穿过自制的弯针。烛火昏黄,映着她指间银芒一闪——那是把用银簪改造的手术钳,在昨日刚救下一个肠痈发作的小太监。
“娘娘……”跪在一旁的宫女半夏声音发颤,“您、您真要……”
“阑尾切除术,小手术。”林微雨语气平静,消毒用的烈酒在瓷碗中泛起清冽的光,“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手术在漏雨的偏殿里进行。没有无影灯,她用三面铜镜反射烛光;没有麻醉,她以针灸封穴辅以曼陀罗花汁。当那截坏死的阑尾被完整取出时,屋外的雨声恰好转急。
“好了。”她利落缝合,打结,剪线,“接下来三天只能进流食,伤口不能沾水。”
小太监迷迷糊糊醒来,眼泪糊了满脸:“娘、娘娘救命之恩……”
“诊金,”林微雨洗净手,“下月领了月例,替我带套银针回来。”
半夏红着眼眶收拾器械。这已是三个月来,娘娘救的第七个人。从咳血的老太监到难产的浣衣局宫女,冷宫这方破败天地,竟成了这座皇宫里,唯一能“活命”的地方。
可她们都知道,这是刀尖上跳舞。
“巫蛊之术”——四年前,正是这个罪名,让太医令林家满门流放,让太子妃林氏褪去华服,踏入这扇永不再开的宫门。
“娘娘,”半夏小声说,“昨日……钟粹宫的春熙来过,说她们良媛心口疼了半月,太医院只开了安神汤。”
林微雨没说话。她看向窗外,雨幕如帘,将这座囚笼般的宫城笼罩得阴森压抑。三个月前,当她在这具身体里醒来,接受完原主的记忆与一身精湛的古代医术后,第一件事就是整合知识——将现代心外科体系,与林家祖传的针灸、方剂相融合。
她能做的不止是救人。
她能改变这个医学蒙昧的时代。
但首先,她要活着。
“砰——!”
殿门被剧烈撞开的巨响,撕裂了雨夜。
十余名玄甲侍卫鱼贯而入,雨水顺着铁甲往下淌,在砖石上汇成暗色的溪流。为首那人摘下兜鍪,露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是御前侍卫统领,沈沧。
他的目光扫过简陋殿室,最终落在林微雨身上。
“林氏。”沈沧开口,声音带着某种绷紧的颤抖,“随我来。”
“何事?”林微雨站在原地,手中还捏着那柄银制手术钳。
沈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豁出去的决绝:
“陛下心疾突发,厥逆不止,太医院……已下三次病危针。”
殿内死寂。
连雨声都仿佛停滞。
半夏手里的瓷碗“哐当”落地,碎成齑粉。
林微雨却缓缓站了起来。她走到墙边木架旁,取下一只陈旧却洁净的藤箱——那是林家被抄当日,她唯一拼死带出来的东西。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金针、银刀、桑皮线、各色瓷瓶,以及一卷以油布仔细包裹的《林氏金匮针经》。
“带路。”她说。
“娘娘!”半夏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眼泪汹涌,“不可!那是陛下!若、若有什么差池——”
“若不去,”林微雨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今夜,就会因为‘知情不报’而死。”
她看向沈沧:“但我有条件。”
“您说。”
“一,我要绝对的施术空间,除我指定助手外,所有人退出寝殿三丈。”
“二,太医院所有药材、器械,任我取用。”
“三,”她顿了顿,“无论结果如何,不得牵连冷宫任何人。”
沈沧盯着她看了片刻,重重点头:“陛下有旨:若能救驾,前罪尽赦。”
林微雨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没什么温度。
她没说要赦免。
她只要一个能施术的环境。
***
太极宫,紫宸殿。
龙涎香浓得呛人,混着草药苦涩的气息。数十名太医跪了满地,额头抵着冰冷金砖,无一人敢抬头。龙榻周围帷幔低垂,只能看见明黄被褥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剧烈颤抖。
“废物……都是废物……”太后坐在榻边,声音嘶哑,“皇帝若有不测,你们、你们全都——”
“太后。”林微雨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所有人蓦然回头。
她穿着半旧的月白宫装,发间无一饰物,只拎着一只藤箱。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但她背脊笔直,一步步走进这座王朝的权力中心,如同走回自己的手术室。
“林氏?!”太医院院正惊愕失声,“你怎敢——”
“心疾突发,厥逆不止。”林微雨打断他,语速快而清晰,“症状是否为突发心前区压榨性疼痛,向左肩背放射,伴大汗、面色青紫、呼吸急促?”
院正僵住:“你……”
“是否用过麝香保心丸、四逆汤,施过膻中、内关、心俞三穴针?”
“是、是又如何——”
“那就对了。”林微雨已走到榻前,伸手就要掀开帷幔。
“放肆!”太后厉喝。
林微雨的手停在半空。
她转身,看向那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目光平静如深潭:
“太后,陛下此刻是‘心脉痹阻,阳气暴脱’之症。通俗而言,是心脏的血管被堵死了,血液不通,心肌正在坏死。每耽搁一刻,坏死范围就扩大一分。”
“太医院的疗法,是在为将死之人吊命。”
“而我,”她一字一句,“是要把他从阎王手里,把心脏,一点点抢回来。”
太后浑身一震。
跪在地上的沈沧忽然重重叩首:“太后!陛下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叫林氏来’!”
死寂。
只有龙榻上,帝王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
太后颓然松手。
林微雨不再犹豫,一把掀开帷幔。
烛光涌进榻内。
她看见了萧衍。
二十七岁的帝王,此刻面无血色,唇瓣青紫,额上冷汗浸湿了黑发。明黄寝衣的前襟已被他自己扯开,露出苍白胸膛上——一道狰狞的陈年箭疤,正位于心口上方三寸。
林微雨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普通的心疾。
那是……陈旧性心肌损伤,合并急性心肌梗死。
“备烈酒、蜡烛、干净白布至少二十匹。”她语速极快,“取太医院最细的银针、桑皮线、生川乌、曼陀罗花汁。还有——”
她看向太医院院正:
“我要你们库存的,最纯的黄金。”
院正呆滞:“黄、黄金何用?”
“打制手术器械。”林微雨已打开藤箱,取出自制的听诊器——那是用黄铜管和羊肠膜做的简陋之物,但她俯身,将听头贴上萧衍心前区。
微弱、杂乱、濒临停止的心音,传入耳中。
时间不多了。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满殿惊惶的面孔:
“现在,除沈统领和我的宫女半夏外,所有人——”
“退出殿外。”
“我要,”她轻轻吐出那两个字,
“开胸。”
***
殿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烛火通明,二十匹白布层层铺地,烈酒的味道弥漫开来。林微雨用桑皮绳将宽袖扎紧,以烈酒净手,再将所有器械一一浸入酒中消毒。
半夏抖得如同风中秋叶,却仍按照吩咐,将曼陀罗花汁滴入萧衍口中。
“娘娘……真的、真的要在心上动刀吗……”
“不是心上。”林微雨戴上用细麻布缝制的手套,“是心包。他的心包腔内恐怕有积血或积液,压迫了心脏。必须切开引流,解除压迫。”
她说着,已拿起淬过火的黄金薄片——那是她三个月来,用所有积蓄熔炼打制的“手术刀”。
刀锋划过烛火,泛起冰冷的光。
沈沧按住萧衍的四肢,声音紧绷:“林……林大夫,需要我做什么?”
“按住,别让他术中挣扎。”林微雨顿了顿,“还有,无论看到什么,别出声。”
她的目光落回萧衍脸上。
昏迷中的帝王,眉峰依旧紧蹙,那是常年积威形成的纹路。四年前大婚时,他曾掀开她的盖头,眼神淡漠如看一件摆设:“太医令之女?望你安分守己。”
她那时还是真正的林微雨,只会瑟瑟跪地:“臣妾……遵旨。”
如今,她握刀而立,而他的命悬于她指尖。
真是荒谬。
林微雨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
黄金刀尖,精准抵上那道箭疤的下缘。
轻轻划下。
皮肤、皮下组织、肌层……
鲜血涌出的瞬间,她用浸过止血药汁的白布迅速按压。没有电刀,没有吸引器,一切只能凭手感与速度。
层层深入。
直到——淡黄色的心包,出现在切口深处。
鼓胀、紧绷,随着微弱心跳艰难起伏。
“就是这里。”林微雨低语。
第二刀。
心包被切开小口。
积压的暗红色血水,混着少量脓液,骤然涌出!
“引流布!”她疾声道。
半夏慌忙递上备好的长条白布。林微雨将其小心塞入心包腔,让积液缓缓引出。随着压力减轻,萧衍青紫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些许。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轻响。
沈沧的呼吸都屏住了。
林微雨的额角渗出细汗,半夏连忙为她拭去。她的手极稳,继续扩大心包切口,探查心脏表面——果然,在右心室前壁,发现了一处陈旧的粘连与薄弱区。
这就是病根。
她以桑皮线,将心包切口边缘缝合数针,保持引流通畅。再逐层缝合胸壁切口。
最后一针打结,剪线。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林微雨脱下手套,再次俯身,听诊器贴上萧衍胸膛——
心跳声依然微弱,但已有了规律。
不再是濒死的杂乱。
她缓缓直起身,看着这个从鬼门关被拉回半条命的帝王,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成了。”
“接下来十二个时辰是关键。每两刻钟记录一次呼吸、脉搏。引流布每四个时辰更换一次,换下的布用沸水煮过晾干。”
她有条不紊地交代术后护理,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手术,不过是次寻常问诊。
沈沧盯着她,眼神复杂如深渊:“林大夫……您究竟是什么人?”
林微雨正用烈酒擦拭器械,闻言抬眸。
晨光从窗棂渗入,映亮她半边侧脸。那张曾被斥为“罪臣之女”的面容,此刻有种近乎神性的冷静。
“大夫。”她说。
“一个,恰好会做心包切开引流术的大夫。”
话音未落——
龙榻上,萧衍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老婆爱看霸总题材的小说,短剧。但腻于生硬的大众脸。比如刀削般的脸。无条件爱上了女主。。。。。所以我来到了这个平台,想给她一个纯净的,相互制衡的,符合逻辑的女频说。第一次写女频,希望大家给予多多的建议。先在这里谢过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雨夜叩宫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