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临近正午,关列星终于起床了,彼时左竹西已经开完一场早会了。
左竹西发出邀请:“一起出去吃饭吗?”
“不了。”
“那我做饭给你吃?”
“不用了。”
“那你吃什么?”
“不知道,只是我前段时间胃口不好,一直吃不了不好消化或者刺激性太强的。”
还行,不是拒绝,左竹西放下心,“喝粥怎么样?”
“好。”
煮粥的功夫,关列星又睡了一觉,因此他坐在餐桌旁的时候还有点发懵。
“你自己做的吗?”
“嗯,喝吧。”
在左竹西的注视下,关列星甚至把粥里面的米粒搅成了米糊。
这沉重的心意,关列星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
“你结婚了吗?”
他甚至开始找起了话题。
“你很关注我的婚恋情况?”
“不是,只是突然想到。”
“没有,家里也不催,最近一次的表白,就是你那一次。”
关列星拿汤匙的手顿了一下。
“其实,我想了一下,我们认识的时间连三个月都不到。”
“但时间并不是唯一标准,如果相处很愉快,也可以一见如故,或者一见钟情,对吧?”
“你之前有喜欢过谁吗?”
“没有,不过这样反而更好判断我确实喜欢你,毕竟喜欢的感觉只有那时才真实可感。”
“也许,我们认识的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也不是很喜欢我?”
“喜欢的感觉是完全确定的,至于以后嘛,也不需要这么悲观,即使有不愉快也没关系,找到问题后解决就好了。”
“也许吧。”
“不过,这都是预设,毕竟我还是在被你拒绝的进度里,真可惜。”
关列星再次沉默,左竹西心想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关列星喝这碗稀烂的米汤都要消化不良了,于是话锋一转,“说起来,你说前段时间胃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算是吧,不过现在好多了。”
“那你觉得今天的粥怎么样?”
“很喜欢。”
“那就安稳地住下吧,刚好帮我检验下烹饪技术有没有提升。”
“不不,那样太麻烦你了。”
“怎么会,留下吧。”
但话题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
不经意间就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对即将一起度过跨年夜这件事有点期待的左竹西给关列星发了消息:“今晚有事吗?”
中午发出的消息,到了傍晚依旧杳无音讯。
左竹西想了想,便又在消息发出六小时之后补上了一句:“如果没什么事情,今晚就采访吧,早点结束也方便。”
对面秒回:“嗯,好的,辛苦。”
原来如果和工作无关,单纯的邀约的确是会被刻意回避掉的。
“那辛苦你在家里等下,我晚上九点多回去。”
“好的,麻烦了。”
一些程式化的回复,满是“交差”的气息。
翻了翻聊天记录,左竹西甚至感觉有点惨不忍睹:提纲、修改版、问题补充、文字版资料……中间穿插一些刻板的确认回复。
看起来就是千千万万工作关系中的一环。
你来我往,极其枯燥。
……
转眼到了晚上,忙了一天的左竹西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变成了一锅浆糊,但是想到一会儿的采访,左竹西便拐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配上外面三九天的寒风,再猛烈的困倦都能给你吹跑,妙哉。
回到家后,左竹西打开大门,黑魆魆的屋子迎面扑来一股凉凉的空气。
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亮起的灯光,只能依稀看到露台有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
“在干嘛?”
关列星猛地回过头,左竹西这才看清:对方穿着长长厚厚的羽绒外套,还严严实实地围着一条围巾,手里拿着有点发皱的采访稿。
也不知道外面又远又暗的光,到底能不能让他看清手上的稿。
“那么冷还站在外面,快进来吧。”
“嗯。”
左竹西边说着边把客厅的灯悉数打开,这才看到关列星的手指和眼眶已经冻得微微发红。
“坐吧。”
左竹西指了指沙发,关列星顺着方向局促地坐下。
“你先整理,我去拿水。”
说完,左竹西顺手把搭在沙发上的毛毯展开,给关列星围了个严严实实:“暖一暖。”
回来的时候,关列星正坐在沙发前的地上盯着手机发呆,茶几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好了录音笔、电脑和一份平整的提纲。
似乎不是刚刚手里那份。
左竹西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关列星惊醒似地回过神,仿佛有什么机械刺激机制似的回了句“谢谢”,然后七扭八扭地把右手从围起来的毛毯里“解救”出来,按灭手机,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过了几秒可能觉得不妥,又关掉,换成了电子版提纲,把光标移到了第一个问题下面。
左竹西站在关列星身后,看着他进行了这一系列操作。
“谢谢你接受采访,那就开始吧。”
“好的。”
左竹西从高中开始就有一些受访经历了,所以这种采访对他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回答的套路也基本相似,不过是怎么进入的项目组,期间实现了哪些突破,攻克了哪些难题,有没有进展受阻的时候等。这些东西自然地叙述就好,所以不怎么需要动脑,左竹西便又开始盯着坐在地上认真打字的关列星。然而,交流之间,左竹西却发现,对方又在躲避自己的眼神。
“感觉有点没礼貌呢,交流至少需要眼神吧?”
也许这话有些挑衅,但左竹西的语气其实很平淡,关列星却似乎真的有点慌,马上抬头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有点抱歉地看着他,但眼神似乎是……在盯着除了眼睛之外的区域,也许是鼻尖或者是嘴角,总之聚焦点偏的离谱。
左竹西尝试抓住这偏离的眼神,对方居然缓缓地平移了视线。
是真的很坚持绝不对视啊。
“怎么了?我的视线让你很不舒服吗?”
“不是,我就是不习惯和人对视,真的很抱歉。”
左竹西还记得上课的时候关列星和后桌不认识的人小组讨论都会有频繁的视线交流,最近来说,上次在公司,连一面之缘的保洁人员撞到他躬身道歉的时候,他都会一边回复“没关系”一边和对方对上视线。
左竹西也不争辩,就走到关列星身边,蹲下,拿起手机在浏览器上输入了关列星的名字,随便点开了几个采访或是专访视频,里面的关列星无不真诚热切地注视着对面的嘉宾。
“最近,不会这样了。”
“这视频最近的就在半个月前。”
关列星哽住了,过了好久才缓缓地说:“对不起,我会联系其他人来采访。”
“你好像没有问我的意见,毕竟我有可能不同意。”
关列星低垂下头,手也僵在了键盘上,电脑屏幕的光也十分应景地暗了下去。
“我知道,表白这件事情是有些冲动,但是因为这个我们难道连正常的交流都不能保证了吗?”
“对不起。”
“算了,继续吧。”
后半程关列星的头一直低低垂着,看起来就很委屈,语气也比刚刚更低落了,左竹西心里又生出些许不忍。
其实左竹西在提供材料的时候,私心加了很多内容,并不是为了采访,只是想把很多东西夹杂在里面,让关列星知道自己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然而对方可能只是当做冗余内容过滤掉了,只是照本宣科地按照提纲,没有任何展开或者延伸,按部就班地结束了采访。
“没有其他问题了,谢谢。”
“辛苦了,早休息。”
关列星关掉录音笔,整理桌子上的资料,随后开始在电脑上断断续续地打字。
似乎迟迟没有起身的趋势。
直到窗外突然升腾起漫天焰火才打破了两人之间寂静的氛围。
左竹西按开手机,发现已经到了零点。
“还聊了挺久的。”左竹西说道。
“是,打扰你休息了。”
左竹西心想这也不是让你抱歉的意思,但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是该难过两人没法继续交流了还是该生气对方怎么会一直给人一种拳头锤棉花的无力感。
“没有打扰,新年快乐,我去洗澡了,你早休息。”
说完,左竹西站起身。
“有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嗯?”左竹西回过头,看向关列星。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没什么。”
“那你呢?你先说。”
左竹西这个反问比原本的问题还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我……”
“那就是有很多?”
“不是的,我……一直很笨,跟上大家学习的进度都很困难,还要去实习,一直……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一直在喜欢,没有停过也没有变过,不过这也是采访的一部分吗?”
“只是好奇,对不起,好像有点冒犯。”
“没什么。”
关列星抓起桌上的那些装备,匆匆地回到了客房。
他的手机落在了桌上,左竹西慢慢走过去,面部识别刚好被触发,屏幕亮了起来,壁纸是雨天的槐树林:天色阴沉,树木茂密,地上铺满了因成熟而掉落的槐花。
记忆好像回到了那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气息、鞋底沾满黄绿色槐花尸体的夏天,尤其是那个被拒绝的、却以一吻作别的雨天。
也许是手机自带的壁纸,左竹西没再多想,便拿起手机,准备还给关列星。
门虚掩着,左竹西便只是示意性地敲了敲,随后推开了门。
关列星已经戴上眼镜,进入了工作状态。
大大的黑色宽镜框眼镜,显得关列星的脸更清瘦了。
看到左竹西进来,关列星便立即站起身,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你手机落在外面了。”
“谢谢。”
递过去的时候,左竹西计上心头。
“你镜框上好像有东西,我帮你弄一下吧。”
没等回复,左竹西便装模作样地用手指摩挲着镜框,他注意到关列星的目光有些无所适从。
他的眼睛很迷人,在那几乎是按照比例严格划分的脸上恰到好处地存在着,其得以喧宾夺主的玄妙就在于瞳仁很大,且又黑又亮,仅仅是简单的对视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这样的眼睛难道不该是多情的吗?恰恰相反,在这双眼中永远看不到感情,热烈恣意、浓情蜜意甚至是简单的厌倦烦躁都不能捕捉到一丝一毫,好像漂亮的外表只是为了掩盖内核的虚无。
“有点不好办呢,我拿下来。”
被突然取下眼镜,关列星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愕。
装模作样地抹了抹镜框,左竹西便把眼镜折起来,别在关列星胸前,说道:“别工作了,快休息吧。”
“明天是周末,晚一些也没关系。而且我怕一觉醒来就忘了内容。”
“忘了我会补充文字给你,快睡吧,这些天辛苦了。”
“那,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采访也结束了,我明天就准备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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