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经大火的房子,此刻并无烟味,只有刺鼻的焦糊味飘荡在空中。屋内墙壁焦黑,蛛网密布,破碎的瓦砖散落一地,房顶和窗户却是完好无损。
铺有薄薄一层灰的地面上,大小不一的脚印杂乱无章,六具被烧得炭黑、扭曲变形的尸体,或卧趴在地上,或跪坐于窗前。原本长相各异的人,如今却无太多区别,就算熟悉他们的人,也无法分辨出谁是谁。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可在目睹眼前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岑雪还是忍不住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小雪儿。”二号伸手欲搀扶岑雪,却被岑雪摆手拒绝:“不用。”她仰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恶心感后,朝门内死去的玩家深鞠一躬,轻声说道,“抱歉。”
二号看着岑雪那单薄的背影,心口堵得慌,有太多话想坦白。几经犹豫,最后只说了句苍白无力的“这不是你的错。”
岑雪合上门,转头看着二号,神色复杂:“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二号收起笑容,一脸无辜道:“知道什么?”
“知道会出事。”岑雪停顿片刻,道出她的疑问,“不然你为什么刚好有两把伞?”
“直觉。”二号说,“直觉告诉我,要下雨了,所以我在路上顺了两把伞,至于为何是两把。”二号拉开运动服外套,露出里面的两个口袋,“因为我就两个兜能藏东西。”
“只是这样?”岑雪盯着二号的眼睛看。
若是换在平日,二号定是会深情回望,但这次,她却是低头摆弄手中湿漉漉的伞,不着痕迹地避开岑雪的视线:“只是这样。”
“行,我信你。”岑雪不再多言,径直走到坐在泥泞中神神叨叨的徐檩伟身旁,摊开沾满泥土的双手,又垂头看了眼身上的污渍,不合时宜地嫌弃起自己。
“算了。”岑雪放下双臂,就算是全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她还是做不到把手上的泥擦在衣服上。她半蹲下来,轻声道:“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徐檩伟没有理会她,嘴中依旧吐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岑雪凑近几分,试图听清。哪知,他猛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岑雪耳朵嗡嗡响。
他自嘲般低语道:“原来那些桃木和门口的牛角,驱的不是外面的鬼,而是要镇屋内的鬼。”大概是笑累了,徐檩伟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片刻后,他哭了。他掩面无声地哭泣着,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是我错了,错了。”
如果不是他过于自负,仅凭一知半解就妄下断言,那些信任他的人也不会连想都没想就进了屋。
为什么不让他进去?徐檩伟想,大概是为了让他余生都在愧疚中度过吧。
“徐檩伟。”岑雪出声想安慰他,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安慰人的话。徐檩伟错了,她也错了,这就是事实。无论找多少个借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们总要学会勇敢面对错误,总要为错误付出惨痛的代价。
岑雪起身,看着哭成泪人的徐檩伟,心中思绪万千。
而二号,则识趣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岑雪略显苍凉的背影,垂在两侧的手逐渐攥紧成拳。原本坚如磐石的决心,似乎有些动摇了。
这天,除了颜秉茜领着俩哭啼的女孩率先回去休息,余下三人皆在旧庭院待了很久,直至夜幕将至,他们才结伴离开。
小镇的夜晚,总归是不安全。
才进大门,一位系着围裙,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迎面走来,正是镇长雇佣的管家。
下午颜秉茜三人回来时,正巧撞见她,她一眼就注意到那个满身污迹的女生,便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一听见有人关心自己,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刷刷往下掉,一股脑儿将在旧庭院中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女管家听完后,将唐宜禾从头到脚骂了一遍才勉强解气,接着,她带三人去淋浴室洗个热水澡,又吩咐厨子煮些红糖姜茶后,自个跑到二门等待着还未归来的另外三人。
她等了足足四个小时,总算等到人。
“来,我带你们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顺便把这一身脏衣服换掉。”
不等三人说什么,她便牵起岑雪的手,拉着人往公共淋浴室走去。
她似乎格外喜欢岑雪,一路上关心的话就没停过,说她完全无视紧跟在她身后的二号和徐檩伟也不为过。
公共淋浴室很大,里面有六个隔间,淋浴用品样样俱全。
“这是换洗的衣服。”管家将手中的两个袋子分别递给两人后,开始打量起岑雪和二号,一分钟后,她笑道,“尺寸应该是正好。”
“谢谢。”这是岑雪唯一能说出的话。即便她在旧庭院中沉思了几个小时,也还是未能完全从自责中走出。她总是会想,如果她一开始就坚持怀疑唐宜禾,没有说那番话刺激他们,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事?
可惜没有如果,她永远不会知道答案是什么,她只知道,她间接害死了四个人。此后,她必须少说少表态。
“不客气,让你们这群小娃娃来这受苦,该是我们道歉才对。”管家长叹一声,揭过这个话题,“你们回来晚,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要是饿了,就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岑雪点点头:“好,谢谢。”
这次管家没再同她客气,只微微颔首,笑着离开。她还得领着候在外面的徐檩伟去男淋浴室。
没了管家的声音,淋浴室内陷入诡异的寂静中。不同以往,这次谁也没有先开口。她们互相盯着对方片刻后,各自进了不同的隔间。
温热的水从头顶的花洒浇灌而下,亲吻岑雪的每一寸肌肤,氤氲的热气按摩着她紧绷的神经,随着哗哗水声的消失,疲惫感逐渐占据全身。
岑雪换上过分合身的新衣服,在仍有水声传出的隔间前站了会儿才说道:“我先回去了。”
水声停止,隔间里的二号沉默几秒后,只回了个“嗯”。
水声再次响起。
岑雪苦笑一声,身上背负四人性命的自己,那时竟恬不知耻地怀疑起二号。她想厚着脸皮把这事忘记,同之前一样和二号友好相处,可事实是,她脸皮薄得轻轻一划就破,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二号。
回来路上的冷风不断刺激她那混乱的大脑,让她清醒了许多——现下首要任务是找到女鬼,完成任务,尽快回去,不要让游子琪等太久。
岑雪没有开灯,一进屋吹干头发便躺在床上,闭眼回想白日发生的事。
这一回想,立马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完好无损的门窗和屋顶,密布的蛛网,满地的灰尘,一切都不像是刚经大火焚烧的房子该有的。就像是那场大火,烧的只有那六个人。
不对,为什么是六个人?昨晚的两人,加上今天的五人,该是七个人才对。难道唐宜禾不是人,或者她没有死?
“嘎吱”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紧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来人不说话,也不开灯,却是轻车熟路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岑雪知道,是二号回来了。
夜,静得可怕。
“小雪儿。”二号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害怕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小镇不像现在这样,怪事频发,而是天天晴空万里,街道上热闹非凡,居民都像管家一样心善热情,你会愿意留在这吗?”
岑雪没有丝毫犹豫:“不愿意。”
“为什么?”二号垂眸,即便身处黑暗中,也不忘掩饰眼中的落寞,“是管家不够热情吗?”
“和这没关系。”岑雪顿了顿,“你难道没有牵挂的人或物?”
二号沉默许久:“有,所以我想出去。”
“我们都会回去的。”岑雪坐起身,为了这共同的目标,她决定突破自我,“你有看见那屋子里面的样貌吗?”
“有。”二号似乎是知道岑雪在想什么,直奔主题,说出自己的看法,“还记得七年前旧庭院发生的大火吗?我猜测那间屋子就是当年起火的地方。”
岑雪:“所以屋顶和门窗皆是火灾后新建的。”
“应该是。”二号声调恢复如常,“桃木和牛角,镇的是屋里的鬼。所以像屋顶和门窗这些关键出口,总是要封住的。”
岑雪点点头,这样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她想起小雯母亲说的话,心中萌生出大胆的猜想,她道:“七年前只有一个杨姓的女孩死在火里,会不会你看见的烧焦人就是她?她受人所害,心有不甘,化成恶鬼,想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可能吧。”不知道是困了,还是不敢苟同岑雪的猜想,二号在岑雪身旁躺下,只淡淡说了句,“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其他的明天再说。”
“好。”岑雪也跟着躺下,二号摆明不想再跟她谈论这事,她也不好继续纠缠,只得独自想东想西,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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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死亡舞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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