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方冉冉站在门外，感到疲惫又茫然，两腿像跑完马拉松似的沉重。
原先看热闹的房客们已经各归各位，只剩下服务员还在门口等着。方冉冉站了一会儿，随后拖着沉重的脚本往前挪动，周朝光搀扶住她。两人刚走了两步路，迎面碰到一位穿着包臀裙和皮草大衣、拎着名牌包的漂亮女孩款款走来，与他们擦身而过，随之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方冉冉听到敲门声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女孩正站在6108号房门口。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不耐烦，耐着性子又轻轻敲了两声。房门打开，女孩很快消失在走廊上。
目睹这些，方冉冉眉头紧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两人走到电梯口，尹嘉的电话打过来。方冉冉跟她说了情况，尹嘉道：“她家离我家很近，我现在看看她在不在家里，你等我消息。”
几分钟后，周朝光陪着方冉冉在5楼酒店大堂坐下来，又给她要了一杯热水。方冉冉感觉体力逐渐恢复了些，但一直耳鸣，还头晕恶心，周朝光便让她靠在沙发上休息。
她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尹嘉的视频电话打过来。刚一接通，沈玉蓉的脸就出现在屏幕上，方冉冉一看，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整个人松垮下来。
“方总监，你没事吧？”沈玉蓉率先问道。方冉冉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没事就好。”她想了想，接着问道：“你的手机怎么落在KTV了？”
“是啊。”沈玉蓉轻蔑地笑道，“当时我说要去上个洗手间，赵总就扣住我的手机还有包包，说要防止我尿遁。哼，还以为我离了手机就走不脱了？”
“那你怎么回家的？”方冉冉好奇地问道，“还有你的包呢？好像没有在KTV。”
沈玉蓉答道：“我在路上找人借了一百块钱，打了个出租车回家。我的包包没在那边的话，可能是谁拿走了吧。没关系，里面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行，那你早点休息吧。手机在我这里，明天给你带公司去。”方冉冉说。
“方总监，让我看看你呢？我怎么觉得你像被人打了似的，脖子上还有伤口呢！”沈玉蓉说。
方冉冉道：“可能是光线原因吧？放心，我没事，脖子上的伤是前天被猫挠的。”说着把手机拿远了些，笑着说道：“这么看不像被打了吧？”
“你旁边是谁啊？”沈玉蓉突然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方冉冉定睛一看，只见周朝光竟然出现在自己这边的画面里，吓得她赶忙把手机扭到一边，确认前置摄像头已经扫不到他，这才松了口气。
“不说了，我也要回家了，明天见啊！”说完她就准备挂断视频电话，被沈玉蓉匆匆叫住。
“等一下！我再说最后一句！”沈玉蓉对着镜头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笑道，“方总监，谢谢你。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女侠！”
挂掉视频电话，方冉冉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悬浮在空中一般，又累又乏，又轻松释然。这时周朝光站起身，笑道：“走吧！让我来护送我们的方女侠回家！”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城市再一次准备睡去。方冉冉看着车窗外，不禁想起不久以前，也是在午夜时分，也是像这样坐在周朝光的车里。两人之间，好像的确是有着某种说不上来的特殊缘分。从一场交通事故，到成为甲乙方，再到你来我往的追逐游戏，接着是像现在这般，如同并肩作战的队友。她不知道在他心目中自己是否足够值得托付，但至少从今晚开始，她单方面开始觉得，他实在是一个还不错的战友。
“你好像很喜欢看着车窗外面发呆，”周朝光忽然说道，“每次我都忍不住猜，你到底在想什么？”
“说了你可能不信，”方冉冉笑道，“我在想，我们应该能成为不错的战友。”
周朝光笑笑，道：“那是。最起码你的战斗力值得认可。看你今天那副样子，如果给你一把机关枪，屋里就算有十个特种兵都得被你干翻。”
“哈哈！”方冉冉笑道，“事实却是连一个猥琐男我都没能把他干翻。”
“知足吧，”周朝光笑道，“从精神上你已经把他干翻了，难不成还想要□□消灭？”
“那还不是多亏你？一下子抓住要害，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话说你还挺会威胁人的嘛，以后可千万别把这项能力用到我身上。”方冉冉笑道。
“对了，”周朝光突然话锋一转，“胃肠镜做了吗？”
他这个弯拐得有点急，方冉冉顿了顿，才答道：“还没，约到年后了。不过医生开的胃药已经吃上，这两天感觉舒服很多。”
“嗯，那就行。约的是无痛吧？到时候需要家属陪同才能做手术，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找我。作为你的战友，我很乐意帮这个忙。”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方冉冉转头看着他，想问这句话，但是没问出口。她沉默片刻，选择岔开话题：“Gina那边，我还是担心之后的协作会出问题，毕竟有太多的事项需要她确认和推进，一个环节掉链子，就可能影响到整个项目的进度和效果。所以，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找机会旁敲侧击地帮我了解一下她的想法？”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周朝光道。
“说不上来……”方冉冉边想边道，“算是一种直觉吧？她对我好像突然有了敌意，而且她既然选择隐藏真实的想法，我要是贸然去问，反而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不管怎么样，请相信我始终是希望把这个项目做得成功、漂亮，这样才不辜负你们公司的信任和期待，也对得起我自己。”
“好。”周朝光笃定地说。
半小时后，周朝光把车停到路边，跟她一起下了车。
“你好像忘了东西。”周朝光看着她，眼中露出笑意。
“啊，我的包！”方冉冉说着赶紧打开后排车门，把包拿出来。
“把包给我，我帮你拿。”周朝光说。方冉冉想都没想，果断拒绝：“我这个包可一点儿也不中性，男生拎起来，会超级娘！”
周朝光哈哈一笑，道：“是，我其实一直很反对帮女士拿包，太难看了！不过今天例外，我看你的包很沉，你又太累，我就勉为其难绅士一回吧。”
方冉冉便不再推脱，微笑着把包递给他。这是一个简约又温柔的浅黄色的大号皮革托特包，包上还挂了一个毛茸茸的、雪白的兔子挂件。而周朝光穿着深咖色的羊毛呢大衣和西裤、皮鞋，一副沉稳干练的精英模样，拎上这个包以后，果然显得很怪异。
方冉冉大量他一番，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行不行，你还是把包给我吧！你这个样子太违和了！”说着边伸手便去夺他手里的包。周朝光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着说：“没关系，反正三更半夜的也没人看见。”
正说着呢，一位牵着狗的老大爷从小区走出来，看这两人嬉笑打闹的样子，驻足调侃道：“嘿！到底是年轻人，大半夜的还牵手溜马路，不像我们老头子，只能遛遛狗喽！”方冉冉听了不禁有些害臊，周朝光趁机拉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小区里走。半路上她把手往回收，他便松了手，跟她隔着半步的距离，走在她侧后方。
方冉冉忍不住扭头问道：“你怎么老是走在别人后头？奇奇怪怪的。”周朝光笑笑，道：“总是扭头看你，会更奇怪吧？”
一股奇异的热流涌上心头，方冉冉赶紧转过头去，感到心跳都短暂地失速了。她在心里责备道：这家伙怎么又来这套！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一套仿佛很受用，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制不住。
“我记得好像不是这条路？”周朝光忽然说道。方冉冉飞快地扭过头看了看他，笑道：“你记性真不错。我房子到期了，现在暂住在朋友家里。”
正说着，旁边传来猫咪的叫声，方冉冉停下来，捏着嗓子“喵”了两下。没过多久，一只胖墩墩的狸花猫从灌木丛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把包给我，”方冉冉冲他招招手，说，“我包里应该有一小包鱼干。”周朝光便分别握着两边的提手，把包拎着放到她手底下。方冉冉笑着看他一眼，道：“你还怕我抢了自己的包？”说着伸手打开拉链，在里头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拿出来一包鱼干，里头有三条多春鱼。
她拆开包装，把小鱼干放到地上，小猫咪马上跑过去，“啪嗒啪嗒”吃了起来。
方冉冉蹲下身看了它一会儿，接着小声说道：“走吧，不打扰它用餐啦！”说着便迈步往前走。周朝光拎着包，安安静静跟在她后头。她心情大好，不由得转过身，一边倒着走一边笑道：“你真是个乖巧的小跟班！”
周朝光满眼含笑看着她，道：“请叫我拎包使者。”突然，她踩到一块石子，踉跄了一下，他眼疾手快地弯下身，稳稳扶住了她的腰。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方冉冉心脏狂跳。
与此同时，她脑中的警铃再一次响起来。她立马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方冉冉慌忙转过身，心不在焉地继续往前走。就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的单元门底下，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随着距离的拉近，她惊讶地发现：那就是常程！
震惊过后，错综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方冉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忽然感到疑惑：自己明明已经跟常程分手，为什么被他撞见和别人在一起，竟然会感到恐惧、心虚，还有强烈的负罪感？
周朝光也停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三个人就这么驻足对视了约有十几秒，方冉冉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停在常程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就着单元门口的灯，她看到常程苍白的脸、发紫的唇、还有红红的眼，觉得他仿佛一条等待被主人捡回去的流浪犬，分外地让人心疼。这使她心中的罪恶感更深重了。
常程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掏出一枚耳环，塞进她手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方冉冉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人撕开一道口子，疼痛像泉水一般汩汩地往外冒。
过了好一会，周朝光走上前，凝视着她发红的眼眶，然后是被冻红的鼻尖，最后是悲伤地抿住的双唇。良久之后，他把包递给她，温声道：“晚安。”
方冉冉接过包，看着周朝光转身，默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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