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的高铁站,人流熙熙攘攘,许多返乡过年的游子等不到假期结束便匆匆回京,方冉冉便是其中一员。
刚出了闸机,一打眼便看到常程。他个子高又帅气,在人群中本就突出,竟然还捧着一束鲜花。也许旁人看来会是浪漫的场景,但看在对浪漫“过敏”的方冉冉眼里,便是浑身冒傻气的显眼包之举,要不是已经被常程发现了,她简直想掉头走向另一边。
常程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随即把花束塞到她怀里。甜美的芬香扑鼻而来,方冉冉虽然排斥如此刻意又惹眼的行为,却也忍不住地喜爱和开心,算是应证了没有女人不喜欢收到鲜花的道理。
常程一手接过她的行李箱,一手抓住她的手,却不迈开腿,只在原地看着她傻笑。直到她催促道:“走吧”,他才迈开步子,牵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常程在一辆SUV前停下。这是一辆合资品牌的油车,一看便是崭新的,用的还是临时车牌。他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去,又替她拉开副驾驶位车门。
“新买的,怎么样?”常程坐进驾驶座,问道。
“不错呀。”方冉冉回头看了看,“挺宽敞的,样子也不错。你摇到号了?”
“没呢!准备租一个。”常程笑道,“说来也是邪门儿,北京从11年开始摇号,我们家摇十年了,至今没摇着过一个!再等下去,没准等咱俩老了都摇不着,还不如租一个呢。”
方冉冉笑笑,心想之前也没听常程提过想买车,估计跟他家里拆迁也有关系。但她觉得这不关自己的事,因此并不打算多嘴。
两人刚出了收费口,常程道:“等下放完行李,一起去吃饭吧?”
方冉冉说:“好。”常程紧接着又说道:“我开了个房间,今晚出去住吧?”方冉冉看了他一眼,笑着应允了。
两人来到赵照家里。屋子的主人还没有回来,方冉冉找了个空的花瓶,把鲜花插进去。正摆弄着,冷不防被常程在身后紧紧抱住。方冉冉心里一紧,果然下一秒常程的吻就密密麻麻地落下来,让她浑身一阵酥麻。可一想到这是在好友家里,她便狠心挣开他,轻声道:“屋里装了监控。”
“啊?”常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左看右看。方冉冉噗嗤一笑,道:“骗你的。”
常程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好啊,你竟然学会骗人了!跟谁学的?”说着便伸手过来挠她痒痒。两人打闹一阵,方冉冉收拾了一些外宿要用的东西装进包里,便和常程手牵着手,腻腻歪歪地出了门。
吃完晚饭也才不过晚上七点,但天已经黑了下来。两人走出餐厅,方冉冉瞧出常程不安分,故意说道:“咱们去看个电影吧,最近有个新上映的悬疑片,我还挺想看的。”
常程表情一凛,连忙摇头道:“明儿再看吧!”说着便拉住她的手,把她往车上带,这副急吼吼的样子看得方冉冉直偷笑。她想起两人热恋的时候,常程就是这般“激情满满”的,只不过后来随着彼此越来越熟悉,便渐渐平淡甚至无聊下来。但最近,也许是受分手事件的催化,两人之间竟又燃起了小别胜新婚的激情。难怪影视剧里都要凭空制造些曲曲折折、分分合合的桥段,否则再怎么缠绵悱恻的恋情,到后来都难免变得味同嚼蜡吧。不知道在常程心里,是否也会跟她有类似的感慨呢?
两人在酒店里狠狠切磋了一番。结束之后,常程搂着她,沉默不语。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说道:
“冉冉,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一时之间,方冉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常程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接着说道:“不管你说多绝情的话,或者用别的什么理由推开我,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房间里的灯关着,只有床下的夜灯照出微弱的光亮,再加上她被他搂在怀里,根本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从他平静里的话语里,方冉冉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悲伤。她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十年后、二十年后,你会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你脑子里有具体的画面吗?”
“以前没有,”常程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但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有了。”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缓缓说道:“我会有自己的小家,有你,有一个可爱的宝宝。阳光照进屋子里,很宁静,很幸福。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自己呢?”方冉冉追问道,“刨除掉家庭的关系、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你自己,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一种怎样的人生?”
常程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记得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我这人,并没有什么要干一番事业的野心,我就想过平凡安稳的日子,跟家人朋友在一块儿,每天能够打打游戏,每周去打打球,偶尔出去看个演出、旅个游。我觉得,很多人来这世上一遭,是来受苦的,真的,他们太苦了……而我很幸运,我可以不用受那么多的苦,只需要适当控制**,就可以拥有幸福的生活,那我为什么要把自个儿活得那么累呢?”
他停顿一会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有更大的野心,我也不会阻止你。你想继续在职场上拼也好,想创业也好,我会让你做你自个儿想做的,哪怕我在家全职带孩子都没关系。”
“所以,你的完美人生,需要的是一个妻子,一个孩子。”方冉冉苦笑着说,“但如果跟我在一起,这两者,你都得不到。”
一瞬间,她感觉到常程的身体僵住了。片刻后,他松开搂着她的手,从床上坐起来。方冉冉便也坐起身来。常程调整了坐姿,面对着她,幽幽说道:
“我爱你,而且我确信,你也爱我。为什么咱俩就不能结婚呢?”
方冉冉没有说话,常程有些急切地说道:“你是怕结婚以后要承担太多责任义务?这个咱俩可以商量,可以分工啊!又或者,你是担心我爸妈不好相处?不跟他们住在一块儿不就行了么?”
方冉冉摇摇头,苦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她叹口气,接着说道:“我们先说关于责任义务的事情。你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有了一个孩子,在养育问题上,到底需要倾注多少心血、付出多少时间、牺牲多少自由?假如像你说的,你为了成全我,做了全职爸爸,那么极有可能面临的问题是:因为要带孩子,你根本不可能每天打游戏,不能每周都出去打球,也很难有说走就走的旅行,甚至你每天都必须自己做饭,不能点外卖。孩子小的时候,不分白天黑夜的闹,会突然发烧,会生各种奇怪的病,你晚上没法睡一个整觉,还要三天两头跑医院……等孩子大一点,你每天要给他辅导作业,每个周末得换着花样带他出去玩,要给他报各种班并监督他好好上课,还要担心他在学校表现不好,怕他染上坏习惯,怕他被欺负……一个月、两个月也许还好,但长期下来,你真的能为了孩子牺牲掉你所期望的轻松幸福的生活吗?有一天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怪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常程打断:“你说得太夸张了。孩子可以有不同的养法,你说的那种,叫过度养育、叫鸡娃!咱小时候家长不都是放养嘛,不也都健康平安地长大了么?养个孩子而已,被你说的跟渡劫似的。”
他这番话令方冉冉忍不住笑出来,道:“一听就知道你压根是纸上谈兵!但凡你帮人带过一天娃,就会知道哪怕养得再粗糙,做父母的也是有大量的投入无法规避掉的。你所谓的轻松放养,只不过是背后太多的牺牲你没看到。我不跟你争,你要不信可以找个机会,帮亲戚带一天娃试试。”
常程显然不服气,道:“我又不是没见过,根本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了,等咱有娃了,我爸妈也退休了,像做饭、接送这些事儿,他们当然是可以搭把手的,我妈老早就说了要带孙子。”
“你刚才不还说不跟他们住一块吗?”方冉冉再次被他逗笑,“怎么,平时避之不及,需要啃老的时候就想起他们了?”
常程被他说得面上挂不住,辩解道:“不,我的意思是,有很多办法可以克服养育孩子的问题,你不要把它夸大成解决不了的矛盾。”
“是,问题当然是可以克服的,但前提是夫妻两个得一条心、得有作出牺牲的觉悟,要不然,这就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方冉冉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像我姐和姐夫,他们要养两个孩子,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终归两人是劲往一处使,也甘愿为了孩子付出一切。如果换作你我,你愿意跟他们交换人生,去过他们那样的生活吗?我反正不愿意。”
常程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这辈子都不要孩子?”
“我不知道……”方冉冉如实说道,“也许将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会要一个吧?但目前,我没办法承诺能够跟你组建一个家庭,共同抚养一个孩子。而且,咱俩之间的问题还不止是在这一个方面。”
她接着说道:“之前我去你家里,你爸妈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我不觉得他们会乐意看到,跟他们宝贝儿子结婚的人,是我。我也无法想象,我将来要称呼他们为爸妈。”
“他们会接受的!”常程争辩道,“是,我爸妈确实是有些古板落后的思想,但结婚是咱俩的事儿,他们控制不了,终归也只能接受。如果你实在膈应,大不了咱俩住远一点儿呗,别跟他们掺合在一块儿就是了。”
方冉冉摇摇头,反驳道:“结婚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两组社会关系的整合。你不应该为了我,或者别的什么人,破坏你和父母的关系,那样的话,咱俩之间也不会长久的。更何况,血浓于水的亲情,哪能做到不掺合呢?除非你跟我一起,搬到别的城市去,离他们远远的。呵,想想都觉得离谱对不对?”
常程盯着她看了一阵,道:“我怎么觉得,你是为了论证咱俩不适合结婚,所以才找了这些个理由?”
“不,”方冉冉道,“早在认识你以前我就明确了,我不适合结婚,至少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适合结婚,跟结婚对象是谁没有太大的关系。”
常程感到困惑,方冉冉接着说道:“一方面,结婚生子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或者说,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好要过一种怎样的人生,我不希望被婚姻、被孩子绊住。另一方面,我觉得大部分的男人和他们的父母,可能都很难接受我这样的家庭条件。”
“你是指单亲家庭?”常程道,“这还算个事儿么,都什么年代了。”
方冉冉低下头,挪到床头处坐着,缓缓说道:“我上小学的时候爸妈分开了,这个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分开的原因,以及我爸去了哪儿。”
她深吸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爸是因为杀了人,被判无期徒刑,所以才跟我妈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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