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冉冉关上门，刚把外套脱下，手机响了起来。
是常程打来的视频电话。方冉冉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挂断。
半分钟后，视频电话再一次打来。她挂断之后，给他拨去语音电话。
“为什么挂电话？”常程问。
方冉冉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我有些累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问：“你在哪？”方冉冉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他又自顾自说道：“你不在公司，也不在家，对吧。”
方冉冉继续沉默以对，常程步步紧逼：“你说你加班，在哪加班？跟谁？”
方冉冉想象他咬牙切齿、咄咄逼人的样子，把心一横，道：“我在外地出差。”
常程吸了口气，仿佛在强压怒火。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一声嗤笑，道：“所以你这会儿在酒店吧？又是跟你那个VIP客户，对吗？”
方冉冉一口气顶到嗓子眼，干脆说道：“对。”
常程沉默了一会儿，道：“呵，你们到哪一步了？上床了吗？他有让你爽到吗？”
“你住口！”方冉冉涨红了脸，冲他吼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说这样下流的话！”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知道！”常程气急败坏，“我他妈都不知道你说的哪句真话，哪句假话！你不是说加班吗？谁他妈加班三更半夜跑去开房？！”
方冉冉胸口起伏着，努力压抑着怒火，道：“我不想跟你吵，明天回去了当面说吧。”说完便挂断电话。
片刻后，常程又拨了过来，方冉冉一秒挂掉，接着关掉手机，瘫倒在床上。
半梦半醒间，她被一阵门铃声叠加仓促的敲门声吵醒。她眯着眼走到门口，问：“谁啊？”
“是我。”周朝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电话打不通，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方冉冉正要开门，突然想起自己刚从床上爬起来，便转过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睡衣和头发，然后才打开门。
周朝光看到她愣了愣，然后才问道：“你没事吧？”
方冉冉摇摇头，道：“不好意思，我手机关机了。”
“没事就好。”周朝光道，“你恐怕得抓紧时间了，现在是6点半，距离高铁发车不到一小时。”
方冉冉一激灵：“我马上！”
两人下了网约车，一路狂奔，终于赶在车门关闭前上了车。
方冉冉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直到坐下时都没有缓过来。她脱掉外套，用一只手对着脸蛋扇风，额头、脸颊沁出细细的汗珠。
注意到身边人打量的视线，她偏过头，问：“怎么了？”
周朝光别开视线，笑道：“没什么。你好像平时不怎么运动？”
方冉冉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嗯，夏天还会出去登山、跑步，一到冬天就废了。刚才就跑了这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周朝光俯身，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拿出来两瓶乌龙茶，把其中一瓶拧开了递给她。接着又拿出两个便利店三明治。
“谢谢。你今天早上买的吗？起得好早。”方冉冉笑道，“要不是有你在，我今天肯定赶不上高铁了。”
“赶不上也挺好。”周朝光笑道，“正好带你在苏州转转，还有很多值得一去的地方。”
“下午不是还有会要开吗？”方冉冉提醒道。“对哦，我忘了。”周朝光笑道。
方冉冉笑着摇摇头：“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个CEO，玩心比一般人都重。我觉得你可能属于高智商天赋型选手，轻轻松松就能把事情干好那种。”
“在谦虚和诚实之间，我选择后者。所以，你说得对。”周朝光笑着说，“不过还有一点因素很重要，我比较在意工作生活平衡，我的人生永远不可能工作第一。”
“难怪我看你们公司加班不多，至少跟其他创业公司相比，算是佛系了。”方冉冉道，“果然老板什么样，公司就什么样。”
说起来，“老板什么样，公司就什么样”这话还是Gina曾经跟她说的，然而他口中那个360度无死角的完美老板，只是稍微耍了一点点手段，便不动声色把她干掉了。想到这里，方冉冉提醒自己，不要被眼前人这副人畜无害又温柔体贴的样子骗了。他尽管算不上是恶人，但实在称得上是个危险人物。
中午时分，两人抵达北京，直奔周朝光公司。等到下午的会议终于结束，方冉冉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即将耗尽电量的干电池，只想好好睡一觉，其它所有事情都靠边站。
“我晚点还有其他事要办，没办法送你。”周朝光把她送到门口，道，“最近实在是辛苦你和你们团队了，等项目结束，我一定好好答谢。”
方冉冉回到家，洗完澡后躺到床上，想起昨晚吵架时说了要跟常程当面谈，不免感到一阵疲倦。但他还是给他微信留言道：“晚上9点，小区南门，我们聊聊吧。”
她睡了一觉，直到晚上8点半的闹钟将她叫醒。打开微信一看，常程在临近8点的时候，回了个“好”。
方冉冉在9点准时来到小区南门，常程已经在那儿等着。
她走过去，道：“我们去河边吧，边走边聊。”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方冉冉道：“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跟那个客户有什么，不希望你多想，才没有说出差的事。”
常程沉默一会儿，道：“那你昨天电话不接，直接关机，是什么意思呢？”
方冉冉道：“你知道，我一向讨厌失控，也不喜欢情绪化的表达。我觉得昨天咱俩的沟通状态很差，我也相信你说的那些话并非你的本意，再继续下去只会伤害彼此。不如我们给对方一点时间，等心平气和了再沟通。”
“你那不叫沟通，叫拒绝沟通，叫冷暴力。”常程道。
方冉冉有些窝火，忍不住争锋相对：“那你那样又叫什么呢？仅凭自己无端的揣测，就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没觉得你说的那些话太过分，太侮辱人了吗？”
“方冉冉，你真的问心无愧么？”常程停下来。此刻两人已经走到河边小径，四下无人，只有路灯照出草木萧条。
常程转过身面向他，质问道：“那个男的，真的只是客户吗？客户会大半夜送你回家，跟你搂搂抱抱，跟你聊心事？只是客户你会遮遮掩掩，被我戳穿以后，像猫被揪住尾巴？”
方冉冉深吸一口气，道：“你脑子里已经认定我跟他不清白了，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没用？”
“你就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吧。”常程道。
方冉冉恼怒地盯着他，道：“你看到的只是局部的事实，不是真相。没错，我跟他不只是甲乙方，也是朋友。但我们光明磊落，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朋友？光明磊落？”常程冷笑道，“男女之间最常用的遮羞布，不就是朋友俩字吗？拿朋友当幌子，这招我也会啊。只不过我只对你用过，没想到有一天你用它来糊弄我。呵，真是可笑……”
方冉冉被他戳到痛处，辩解道：“不要拿你的经验去套别人！我跟他出差，同住一家酒店，任何不该发生的都没有发生，以后就更不会发生。我问心无愧，也请你不要再抹黑我！”
“我真希望手边有面镜子，让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常程摇摇头，“你就是被捉住尾巴了，不要再自欺欺人，好吗？”
“我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想听任何的解释，你只想用你的那一套已经定型的想法，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方冉冉愤然道，“我不想再跟你辩论了，咱们就说说解决方案吧。”
“解决方案？”常程重复着这4个字，仿佛听到什么谬论一般，高声道，“方冉冉，你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咱俩好了5年，我跟你谈感情，你跟我谈什么？ppt吗？”
“你根本不听我解释，怀疑我、侮辱我，跟你谈感情有用吗？！”方冉冉叫道，“你所谓的感情是什么？是头脑发热就可以对别人一味怀疑和指责吗？是自以为掌握真理就可以肆意践踏对方的人品和自尊吗？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呢？给你认错道歉，承认我背叛了你？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怀疑和践踏？”
两人怒目相视，常程的手攥成拳头，方冉冉则由于过度的气恼，整个人都在发抖。
过了很久，常程松开手，肩膀瞬间垮下来。他抿了抿嘴，说道：“如果我说，从今往后你跟他一刀两断，你答应吗？”
“不。”方冉冉斩钉截铁地说，“我再说一次，我跟他清清白白，没什么好避讳的。”
常程的表情变得悲伤，无力地说：“咱们都放下对错，只是为了这份感情可以继续下去，你不要再见他了，不行吗？”
方冉冉摇头，道：“你这样无非就是想说，我的确行为不端，而你足够大度，愿意既往不咎。从头到尾你都是想证明你对，我错。”
“不是的。”常程说，“对错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你对我才重要。”
方冉冉没有说话，常程接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既然你对他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一个客户而已，那你就当是为了我，跟他断绝联系，又能怎么样呢？你们公司总有别的什么人可以服务这个客户吧？”
方冉冉看着他，觉得自己看透了他。
“你是在要挟我，用自以为的深情和退让绑架我。”她说。
常程摇摇头，露出痛苦的表情：“你说是就是吧。”
方冉冉咬咬牙：“如果我拒绝呢？”
常程无言地看着她愤怒而倔强的眸子，良久，别开眼，道：“今天先到这里吧，咱们都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聊。”
说完，他转身背对着她，在将要离开前说道：
“你出差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想你完全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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