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彪诚然是个好逸恶劳的懒汉,过着怎样的烂泥生活都不值得可惜。可其他人呢?他媳妇看起来是个勤劳的人,然而女儿生病连看大夫的钱都没有;白露因为家里贫困就被卖进宫做了宫女;进城第一日,在斗酒十千钱的鹤鸣楼前遇见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他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在行乞……
马车前往皇宫的路上,詹杏儿一直在想这些,直到兰馨一声“小姐,皇宫到了”方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了,兰馨。”詹杏儿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又回来道,“昨日忘说了,现下天冷了,你有空的时候买两床棉被,再买些衣服送到朱家。”
兰馨:“好的小姐,我今天就去。”
进了宫门,詹杏儿直接往勤学殿去。时间还早,未想殿内三人都已到齐,就连向来晚到的长乐也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见詹杏儿来了,长乐开心地跑了过来:“五天已过,我可都坚持下来了,你这下总得收我为徒了吧。”
做约定的那天不算,今天是第六天。
詹杏儿一面将带来的喜饼分给众人,一面道:“我得调查调查,如果我不在的这两日公主确实如约完成了,那我就收你为徒。”
“你要如何调查?”
詹杏儿眨了下眼:“山人自有妙计。”
“本公主也不怕你调查。”
几人围一起聊着这两日的见闻,正说着热闹呢,先生进来了,便赶紧回了各自的座位上课。
中午下课,因为今日长乐要陪皇后用膳,所以三人便回了秋爽斋。进屋看见白露背影,詹杏儿突然想起来该如何跟她回话,是实话实说,还是粉饰太平?
小姑娘在宫里的生活已然不易,实话实说又要多操一份宫外的心。粉饰太平也不好,她哥哥的为人,她母亲的病情,她总该要有些了解。
“小姐,您回来啦,我娘身体还好吗?”
詹杏儿只是一恍惚,原本双眼明亮的小姑娘立马就黯淡了颜色,她捏了捏手帕道:“是……不……好吗?”
“老人年纪大了,眼睛有些看不清。”詹杏儿道,“我用你的银钱请了大夫,大夫说还能治好。”
白露松了一口气:“小姐,你没哄我吧?”
“我哄你做什么,伯母还说等下个月如果好转了,探亲日来看你呢。”
“谢谢小姐!”白露高兴地抱了下詹杏儿,忽而又觉得此举不妥,冒犯了贵人,刚要离开道歉,却被詹杏儿回抱了一下。詹杏儿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不客气啦。”
“小姐快用膳吧,天冷了,菜凉得快。”
詹杏儿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桌上的包裹里有喜饼,都是你的,你拿去吃。哦,对了,我让你偷偷留意的事怎么样?”
白露笑道:“回小姐,奴不同的时间去看了,长乐公主都跑步、扎马步,没有偷懒。”
詹杏儿唔了一声:“没想到我们娇生惯养的公主还挺有毅力的。”
既是如此,詹杏儿便收下了这个公主徒弟,约了每日下课后一起去校场练武。这样日子太充实了,充实得詹杏儿有些累。
每次上了一天的课,再从校武场回来,詹杏儿便只想趴在床上躺尸。可躺又躺不了多久,吃完晚饭还要写两门课的作业……
这天詹杏儿正躺着呢,白露进来道:“小姐,有个内侍说是谢大人派他来传话。”
谢钧?詹杏儿不懂他有啥事要说,只摆了摆手让人进来。
小太监停在屏风外,给詹杏儿行礼道:“谢大人说您不是有事要找他吗?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人。”
有事找他?詹杏儿把记忆挖了一挖,好不容易想起来两人要决斗的事。可今日詹杏儿实在不想动了,她生无可恋道:“你跟他说,明日中午我去文渊阁找他。”
小太监答是离开,不过一刻钟又回来了。
詹杏儿看着去而复还的人:“谢钧又有什么幺蛾子?”
小太监笑道:“谢大人说,他觉得文渊阁不太适合,要不改成后日,在城郊的香山?”
不太合适?这么一说,詹杏儿想起来在宫里打架确实不合适,私自斗殴违反宫规的。惊觉自己差点闯祸的詹杏儿点头道:“还是谢大人思虑周全,山里面好,山里没人。”
后日是休息日,詹杏儿早上吃饱喝足后,拿着剑就离开了。主仆两人骑马到了香山脚下时,谢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不知道多久了。
怀书一早发现了远处的两人回禀了车里的谢钧,所以等詹杏儿快到时,谢钧正好下了马车。
詹杏儿看了眼身着浅蓝色宽袖长袍一派雅致非常的谢钧,决心吓吓他。
快到近处,原本应该减速的骏马突然疯了般向着谢钧横冲直撞了过来。
怀书发现后,慌忙喊了声:“大人小心!”
谢钧好像吓傻了,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詹杏儿收了玩心,立刻收绳勒马。
竹林泥土,马蹄扬起,稳稳落在了谢钧的身前。
谢钧自若地后退了一步。
詹杏儿:“……我来了。”
“下马吧,山路不好走,我们步行过去。”
詹杏儿扫了一下周围,两旁是青翠的竹子,山前的空地还挺大,现场除了他们四个人也没旁人。她道:“就在这里不行吗?”打个架而已,她还想速战速决,去一趟朱家呢。
谢钧:“这里风景不太好。”
詹杏儿:“……行吧。”
四人往里走,到了地方后,詹杏儿被景色晃了下眼睛。眼前是一道蜿蜒曲折的小溪,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青树翠蔓、红枫似火,乌臼红千树,半山鸭脚黄[1],大自然就像被打翻了的颜色盘,将五颜六色绚烂又和谐地绘制在了一起。树林深处,还时不时传来两声鸟啼。
詹杏儿啧啧称赞:“谢钧,谢秉臣,不愧是你。决斗都要挑个这么好看的地方,讲究。”
两句话的功夫,谢钧好看的脸变了又变,面色比这浓墨重彩的山景还要精彩,最后不确定道:“决斗?”
“对啊,不是你约我的吗?”詹杏儿握了握剑道,“我剑都带来了。你武器呢?”
谢钧静默片刻,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怀书。
怀书身体一抖,忙道:“大人,我想起来马车停那里不安全,我去看下马车啊!”
谢钧一句平静的“回来”,拦住了怀书往后跑的脚步。
逃跑未果的怀书将希望转向了詹杏儿,声音委屈道:“二小姐,怎么是决斗了,不是约……会吗?”
“约会?”
“对啊,不是您让兰馨问‘约在什么时候?’”怀书右手指天道,“我可一个字都没改啊。”
詹杏儿看向兰馨,兰馨道:“没错啊,小姐,您当时就是那样说的啊。我可一个字都没传错。”
一个字都没传错,一个字也都没多说。
想起了那晚的情景,詹杏儿振振有词道:“谁让你好端端送我一把匕首,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决斗呢。”
谢钧:“……我送你匕首是因为你喜欢。”
詹杏儿:“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匕首?”
“因为——”
谢钧话说一半硬生生停了下来,詹杏儿走到他身边,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说啊,怎么不说了。”
谢钧:“这很难猜吗,你之前夜入九思院,不是拿了一把匕首要送给我。”
“啊,对哦。”有道理,詹杏儿明白了。她转了两步道:“那不打架了,干什么呢。”
谢钧:“回去?”
詹杏儿听到了小溪里有鱼游动的声音,来了兴趣:“不回去,来都来了,咱们玩会吧。”
兰馨也开心地点头:“是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小姐我们去抓鱼!”
怀书终于敢笑了,他把带来的提篮打开,一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茶果糕点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花瓶,他去旁边采了一些小野花插入瓶中,放在了果盘中央。
很快詹杏儿带着一条鱼回来了,她把鱼举到了谢钧面前:“会处理吗?鱼是我抓的,做是不是该你做。”
兰馨在远处偷笑。近处的怀书忙要接过,处理鱼又腥又是血的,他家大人爱干净,哪能干这个活。
詹杏儿拒绝了:“不行,就要他,我们每个人都干活了,总不能你家大人要白吃吧。”
她那最后三个字声音拉得又细又长,看戏的心态毫不遮掩。
谢钧:“你确定?”
“当然。”
谢钧接过了插着鱼的剑:“可我没处理过。”
詹杏儿得意道:“我教你。”
两人来到了溪边,兰馨继续抓鱼,怀书准备生火。
谢钧:“怎么做?”
“先刮鳞片。”
谢钧拿着剑,从鱼头那里顺着刮,鳞片丝毫不动。
詹杏儿:“……你在给鱼按摩吗?要逆着刮,逆着刮。”
“哦,这样吗?”
“对。”
剑太长,怕他工具不趁手,詹杏儿掏出了那把朴实无华的匕首,递了上去:“用这个。”
鱼鳞哗啦啦地下来了,名师詹杏儿很满意。
“然后呢?”
“剖开鱼腹,把里面的内脏都取出来。”
谢钧拿着匕首轻轻一划,在鱼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詹杏儿看着那已经死了还会滑动的鱼,有些无语,她抬头看着对面的人:“谢钧,你真笨。你不会一只手按着鱼,一只手划吗?”
[1]晓看乌臼红千树,树杪半山鸭脚黄。 ——清·朱彝尊《江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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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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