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嘉木承露,铁石问心

钱书办带来的“嘉奖”文书,如同一张用金粉描摹的催命符,被张头恭敬地供在据点中央土台上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矮几上。那张盖着里正衙门鲜红大印的纸,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墨臭与油滑的算计气息。

“新秦里‘里老’张有田并‘通古’苏氏,忠义可嘉,献宝有功…特赐嘉勉…准尔等暂居新垦之地,勤力农桑,修复‘祥瑞’筒车图卷,以备上用…所需木料、人力,可酌情报与乡亭支应…钦此!”

张头念完最后一句拗口的官文,额角的汗珠已经滚落。他佝偻着背,看向嬴政和苏璃,浑浊的眼中是深深的忧虑:“陛下…苏姑娘…这…这哪是嘉奖?这是逼命啊!他们要完整的筒车图!还要咱们‘勤力农桑’…这是把咱们当牲口圈起来,等着肥了再宰啊!那‘酌情支应’…呸!就是让咱们自己想办法,弄不来就是咱们的罪过!”

据点内一片死寂。刚刚因“官府嘉奖”而升起的一丝虚幻的安全感,瞬间被这**裸的索取和圈养击得粉碎。妇人们抱着刚纺出的粗布,指尖冰凉。

嬴政立于土台边缘,玄衣如墨,目光落在文书上那刺眼的红印,如同在看一块凝固的污血。他的嘴角,极其冷硬地向下抿紧了一分。胤朝之腐,已入骨髓。此非嘉奖,乃枷锁,乃缓杀之策!

“所需木料、人力,可酌情报与乡亭支应…” 苏璃轻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却没有张头的绝望,反而跳跃起一种近乎冰冷的算计光芒。“陛下,”她转向嬴政,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他们要图,要粮,要我们当牛马…那我们,就向他们要铁!”

“铁?” 张头失声。铁!在胤朝,那是被官府和岱宗严格管制的东西!寻常农户,一把锄头铁锹都要几代人传用!流民想要铁?痴人说梦!

“对,铁!” 苏璃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就说修复筒车关键枢机,需精铁打造轴承!就说新垦盐碱地土质特异,需加铁犁铧方能深耕!就说…我等感念天恩,欲日夜赶工,修复祥瑞,但工具粗陋,急需铁器!” 她的话语如同淬火的钉子,“他们不是要‘祥瑞’吗?不是要‘勤力农桑’吗?没有铁,我们拿什么修?拿什么耕?误了朝廷大事,这责任,是他们担,还是我们担?”

【叮!】

【策略推演:以‘修复祥瑞’及‘深耕增产’为名,反向索要铁料!】

【核心逻辑:利用胤朝对‘祥瑞’政绩的渴望及官僚体系‘怕担责’心理,将压力反推!】

【风险:极高(可能激怒对方,暴露真实意图)!但亦是获取战略资源(铁)的唯一窗口!】

嬴政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刺向苏璃!索铁?此女之胆魄与心计!他瞬间洞悉了其中关窍:这是火中取栗!成,则新秦里得铸兵锻犁之基;败,则立刻引来灭顶之灾!他握着青铜短尺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冰冷的尺身与他掌心的温度激烈对抗。大秦锐士,何时需向敌手摇尾乞骨?然…此界之局,非铁,无以铸甲兵,无以固根本!

冕旒的阴影下,那点属于帝王的、不容折辱的孤高,与冷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现实主义,在无声地激烈交锋。时间在窒息般的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重若千钧。

最终,嬴政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金属摩擦的质感:

“准。”

“张氏,”他目光转向张头,“汝复书:谢恩!言修复筒车枢机,需精铁五十斤!新垦之地土硬如石,需铁犁铧十具!为报天恩,日夜赶工,然力有未逮,恳请拨付!若误祥瑞…吾等万死难辞其咎!” 他将“万死难辞其咎”几字咬得极重,如同在文书上刻下无形的威胁!

张头听得头皮发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诺…诺!”

就在这剑拔弩张、以命相搏换取铁料的死局中,据点边缘那片曾被盐碱折磨的土地,却悄然孕育着一场无声的生机革命。

王李氏的身体在春妮的悉心照料和苏璃调配的草药下,竟恢复得比预想更快。虽依旧虚弱,但她已能扶着女儿,缓慢地走到田埂边。她的目光不再是过去的麻木绝望,而是带着一种老农特有的、对土地近乎本能的关切与探索。她看着那些在改良后土地上顽强钻出的、绿油油的粟苗,又看着田埂边苏璃带着妇人尝试栽种的、从荒野寻来的各种陌生草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一日晌午,春妮小心地捧着一碗刚熬好的、颜色深褐的草药汁给母亲。王李氏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目光却落在碗边残留的一抹深色痕迹上。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蘸了点那深褐色的汁液,轻轻抹在袖口一小片刚纺出的、本白色的粗麻布上。深褐的颜色迅速渗透麻纤维,留下了一道清晰、不易褪去的痕迹!

王李氏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她挣扎着坐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妮儿…快…快扶娘去…找苏姑娘!还有…把灶灰…把那几样苦草根…都拿来!”

苏璃正在土窑旁指导几个汉子控制火温,尝试用简陋的陶模烧制更耐用的陶罐,听到春妮气喘吁吁的呼喊和王李氏激动的示意,立刻赶了过去。

当王李氏颤抖着手,将灶灰水、几种捣烂的草根汁液混合,再将她喝的那种深褐色草药汁加入,最后将一小片麻布浸入其中…片刻后取出,那原本本白粗糙的麻布,竟呈现出一种均匀、温润、带着泥土气息的深褐色!比之前春妮无意抹上的痕迹更加牢固、饱满!

“染…染色!” 苏璃瞬间明白了,狂喜涌上心头!图鉴库里有染料知识,但具体到本地植物应用,她一直在摸索!王李氏,这位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尝遍百草的老妇,竟在病中无意间打通了这关键一步!她利用的是灶灰、本地含单宁的苦草根、以及那深色草药!这是最原始、最因地制宜的草木染!

“王婶!您…您立了大功了!” 苏璃激动地握住王李氏枯瘦的手。周围的妇人们也围了上来,看着那块染色的布,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布!能染色的布!这不再仅仅是御寒的粗物,这是可以交换、可以提升价值的宝物!

【叮!】

【关键突破:王李氏发现并完善‘本地草木染’配方(深褐色系)!】

【‘黄道婆领域’重大进展:初级印染技术解锁!布料价值及经济潜力飙升!】

【女户群体掌握‘纺-织-染’初级产业链,经济自主性及社会价值实现飞跃!】

【‘知识源于实践’理念获得生动印证!王李氏(底层民众智慧)贡献度凸显!】

【变革力 40!当前:250/650!】

嬴政也被这田埂边的骚动吸引。他无声地走近,玄衣拂过新绿的粟苗。他的目光落在那块深褐色的染布上,又看向被众人围着、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红晕的王李氏。这位之前还在鬼门关挣扎的农妇,此刻眼中闪烁的光芒,竟比他手中的青铜短尺更加锐利——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对创造和价值的执着!

他再看向苏璃,她正兴奋地指挥妇人收集更多的草根、灶灰,准备扩大染色试验。她的侧脸在阳光下,带着汗水和泥点,却熠熠生辉。此女…竟真能点石成金?竟能将这些卑微如尘的妇人、这些荒野无用的草根,化作对抗胤朝、支撑新秦的基石?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嬴政那惯于冰封的心湖中漾开微澜。是惊异?是审视?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民力”所蕴藏无穷可能的…隐晦震撼?

他握着青铜短尺的手,缓缓抬起。冰冷的尺身,这一次,没有指向据点,没有指向敌人,而是极其轻微地、如同无意识般,拂过田埂边一株新染的、深褐色的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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