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王李氏家的!谁也夺不走!” 苏璃斩钉截铁,拿起一小块烧剩的木炭,“来,按个手印!”
王李氏颤抖着伸出那枯枝般、布满冻裂血口和灰白盐碱泥的手。指尖沾上漆黑的炭灰,悬在那树皮纸上“王李氏”名字的旁边,如同面对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或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她看看苏璃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惊恐地瞥向远处高坡上那道如同山岳般矗立的玄色身影。巨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一种被压抑了半辈子、几乎连她自己都以为早已死去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在她胸腔里疯狂撕扯、搏斗。那火苗,在“家”和“田产”的刺激下,在帝威的庇护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跳动起来。最终,那渴望压倒了千年的枷锁。她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沾满炭灰的拇指,按了下去!
一个歪斜、模糊、却无比沉重的黑色指印,如同一个带着血泪的烙印,清晰地印在了“王李氏”的名字旁。这指印,也狠狠地按在了胤朝礼教森严壁垒的根基之上!草棚内外,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
【叮!成功登记女户 1。编户齐民任务进度:1/300。女户占比:100%(当前)。】
苏璃刚想松一口气,一个如同炸雷般、充满暴怒和难以置信的吼声在草棚外炸响: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个满脸横肉、之前开荒颇为卖力、名叫赵大的汉子如同暴怒的公牛般冲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色不善、眼神凶戾的男子。他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王李氏的鼻子上,唾沫星子喷溅:“女人立户?!田产归她?!反了!反了天了!祖宗规矩都不要了?牝鸡司晨,家宅不宁!这田以后算谁的?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带个赔钱丫头片子,能顶门立户?将来嫁了野汉子,田是不是也跟了外姓?不行!绝对不行!要立户,也得是我赵大来立!她男人是我本家侄子,按族规,她和那丫头,还有这田,都该归我管!册子拿来!” 他蛮横地伸手,竟要直接抢夺苏璃手中的户籍册!
王李氏吓得面无人色,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刚刚按下的手印仿佛成了她招来灭顶之灾的罪证。
苏璃“霍”地站起,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源自现代灵魂的愤怒和正义感瞬间压倒了恐惧:“赵大!陛下金口玉言,《新秦垦律》写得明明白白!王李氏有手有脚,能开荒能种地,凭什么不能立户?凭什么她的田产要归你?!”
“凭什么?就凭老子是男人!是她本家!是这胤朝千百年来的规矩!”赵大梗着脖子,仗着自己一身力气和人多势众,又逼近一步,凶悍之气扑面而来,“仙姑,你弄些奇巧玩意儿俺们服气,可这伦常大事,祖宗之法,岂是你一个外乡女子能颠倒的?女人当家,房倒屋塌!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让开!这册子不能这么写!” 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蛮横地抓向苏璃手中的树皮纸!
周围的妇女们尖叫着连连后退,男人们则大多眼神闪烁,沉默观望,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燃!
“放肆!”
一声冰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断喝,如同万载寒冰凝结的瀑布,轰然砸下!瞬间冻结了赵大所有的动作、叫嚣,以及草棚内外所有的声音!
嬴政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草棚门口。玄衣无声,冕旒垂落,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渊的眸子,精准地锁定了赵大。里面没有一丝愤怒的波澜,只有一种看死物般的、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
“陛…陛下…” 赵大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嬴政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如同扫过一粒尘埃。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众人,最终落定在苏璃手中那张展开的户籍册上——那枚歪斜却无比刺眼的黑色指印,清晰可见。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砸碎了所有侥幸和观望:
“《新秦垦律》,即朕之法!法之所立,金口玉言,天威浩荡!”
他缓缓抬起手,那骨节分明、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手指,如同判官笔般,精准地指向抖如风中残烛的赵大:
“此人,咆哮公所,藐视新律,强夺他户田产之权…依《秦律》,夺田侵产,辱骂官府,数罪并罚…” 他冰冷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早已注定的死刑判决,“鞭三十!立即行刑!”
“陛下饶命!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再不敢了!” 赵大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血肉模糊。
两名被临时指派、体格最为健硕的流民立刻上前,如同拎小鸡般将瘫软的赵大拖到空地中央,粗暴地按倒在地。一根浸透了冰冷河水的粗糙麻绳被高高扬起,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抽下!
“啪——!”
“啊——!!!” 皮肉炸裂的脆响与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荒地的死寂!
鲜血如同绽放的恶之花,迅速染红了赵大背后的破衣,洇湿了身下冰冷的泥土。妇女们惊恐地捂住孩子的眼睛,自己却吓得浑身瘫软。男人们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后背,牙齿咯咯打颤。王李氏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她看着那飞溅的血珠,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燃烧、炸裂——是恐惧,是震撼,更是一种被血腥强行撕开的、名为“可能”的缝隙!
苏璃脸色煞白如雪,胃里翻江倒海,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那残酷的刑罚,看着嬴政那如同亘古玄冰雕琢而成的、漠然无波的侧脸。这是代价!她在心中无声嘶吼,撕碎千年铁幕,必然要用鲜血和生命来祭奠的代价!无边的恐惧和生理性的恶心几乎要将她淹没,但一股更强烈的、源自对王李氏们悲惨命运的不平与愤怒,如同烈火般支撑着她,让她没有倒下。
三十鞭毕,赵大如同一滩彻底烂掉的肉泥,瘫在血泊之中,只有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拉风箱般的出气声,证明他还活着。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嬴政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冻结灵魂:
“再有触犯《新秦垦律》,阻挠女户立册者…弃市!”
“新秦里,只尊朕之法!无分男女,唯力与功!”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每一个噤若寒蝉的灵魂,“王李氏之户,立!”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赵大微弱的呻吟和远处开荒传来的、更加沉闷压抑的挖掘声,如同为这场残酷仪式敲响的丧钟。
嬴政的目光终于转向脸色惨白、强撑站立的苏璃,带着一丝审视工具效能的锐利:“曲辕犁,如何了?”
苏璃猛地一个激灵,压下翻腾到喉咙的酸水,指向草棚角落阴影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第…第一架,成了!”
一架略显粗糙笨重,但结构分明、线条硬朗的曲辕犁,静静躺在那里。弯曲的犁辕带着原始的力量感,可调节的犁评犁建透着智慧的雏形,锋利的石制犁铧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在草棚昏暗的光线下,它沉默地散发着一种笨拙却足以撕裂旧时代的、充满野性的希望。
嬴政走上前,玄色的袍袖拂过冰冷的木辕,没有沾染一丝尘埃。他伸出那只曾执掌乾坤、生杀予夺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犁梢,微微用力一提!
犁铧轻松地离地数寸,动作远比想象中轻巧、顺畅。
那张万年冰封、漠然无波的脸上,眉梢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评估光芒如同投入石子的寒潭,瞬间掠过一丝确认效能的微澜。
“善。”依旧是简单至极的一个字,却重若千钧。他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渐浓的暮色,“明日,试犁。朕,要看其效。”
苏璃再也支撑不住,疲惫地靠在冰冷的草棚柱子上。她看着嬴政那融入暮色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背影,又看向草棚外那片在血色黄昏中更显惨白死寂的盐碱废田,最后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眼中燃烧着复杂火焰、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的王李氏身上。恐惧、疲惫、血腥的冲击、帝威的压迫…还有一丝微弱却如同风中烛火般顽强摇曳的希望,在她心中激烈地碰撞、撕扯。
【叮!据点任务进展:】
【垦荒:42亩(进展缓慢,工具与体力双重制约)。】
【编户齐民:3户(含女户2户)。女户占比:66.7%。】
【警告:内部冲突事件(赵大鞭刑)严重消耗据点凝聚力!胤朝地方宗族势力潜在敌意显著提升!冲突爆发概率 15%!(当前概率:30% - 岱宗礼教势力或地方胥吏已感知异常!)】
夜色如同浓墨,彻底吞没了“新秦里”。王李氏没有回到那个四面漏风、如同狗窝的窝棚。她如同梦游一般,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片在月光下泛着凄冷白光、属于她“户”的盐碱废田边。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那枚刚刚在树皮纸上按下沉重烙印、指尖还残留着黑色炭灰和凝固血丝的拇指,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近乎虔诚地摩挲着脚下冰冷、板结、寸草不生的灰白泥土。
“俺家的…地?” 她低低地、如同梦呓般重复着。冰凉的月光照在她沾满盐碱泥、泪痕和一丝血污的脸上,那浑浊的眼底深处,那簇被帝威强行点燃、又被残酷鞭刑和鲜血浇灌的火焰,微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在无边死寂的白色荒原上,无声地燃烧着。
远处,草棚内一点如豆的篝火摇曳。苏璃借着那微弱的光芒,用烧得焦黑的细木炭,在一小片刮净的树皮上,一遍遍勾勒、修改着引水冲洗盐碱地的沟渠草图。她画得极其专注,眉头紧锁,偶尔停下,揉揉酸涩刺痛的双眼,望向窗外那片在月光下如同巨大骸骨般的白土,仿佛能穿透黑暗,感受到王李氏指尖摩挲土地时,那微弱却真实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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