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思念能跨越所有维度。
暴雨侵吞整座城市，铺天盖地砸落的雨珠在黑色的大伞上留下一道道反光的痕迹。男人挺拔的身躯站在交错的光线里，艳红的西装在夜里格外扎眼。一旁跟随他的人搓着手也不好劝他去什么地方躲躲雨，直到裤腿被腾起的水雾浸湿，男人才抬起脚，红底皮鞋踩着道路的边缘慢慢往一辆同样招摇的红色兰博基尼走去。车里弥漫着隐约的香气，沾满水的伞被他随手扔在副驾上，随后按了按喇叭，示意其他人先走。
等停在兰博基尼附近的五辆黑色奔驰E300整齐地排好队列开走，罗桀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在手心，方才那点狠厉的神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他抓着额前的碎发抬起头，红宝石一样妖冶的眼眸盯着被雨水搅花的窗玻璃，许久才发动汽车，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三十二，三十一，三十。
罗桀修长的指节稳稳敲打着方向盘，随着车速越来越高眼里透出浓烈的兴奋来。他半路改变了目的地，车稳稳开进钎城大都会的别墅群，而后在某栋建筑前按了按喇叭。尽管是半夜，他仍然笃定这里的主人会亲自出来接待他——果不其然，没让他等待超过五分钟，路旁的灯刷地一下亮起，施忘别一边套外套一边匆匆走下来到他面前，一看他淋雨将管家手里的伞抽走撑在他头上：“祖宗诶，您这是怎么了？”
罗桀眉眼沾了水，湿漉漉地看过来：“我找到了些关于长湘的消息。”
一听这话施忘别瞪大了眼睛：“您说说看，我们指不定能帮上忙。”
“她在榕玉大都会，就是前段时间和钎城掰扯城镇管理权的那个大都会。”罗桀说，“里面有个杀人的机构，她就在那里。”
“目前榕玉大都会算得上号的机构，除了大都会本身，就是无峰会和安娜森林。”施忘别将罗桀迎到别墅里，招呼人给他拿来浴巾擦干头发，“您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办，三天内肯定查清。”
罗桀不说话，只是拿着浴巾沉默地盯着施忘别的眼睛。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联系。”施忘别在罗桀的目光里咽了咽唾沫，恨不得把刚刚说的三天内查清拆吧拆吧嚼碎了吃。罗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思绪脱缰野马似的奔向久远的过去。
太远了，远到以千年为尺度。他剥去人的骨血自愿与傀儡融为一体，半步登神，整座大陆无人能及。让大陆陷入灾祸的命轨被击溃，他仰望破碎的天穹，手心握着的东西隐隐发烫——那是长湘前往天穹之上时交给他的，属于她的徽记。
起初罗桀等她凯旋，而后罗桀觉得自己错过了她回来的消息，最后罗桀找遍办法亲自在命轨被击溃过后第三十年登上了天穹——那里空无一人，风都无法到达。
他不记得自己那时有没有哭有没有崩溃，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却记得没有回应的呼喊就那样空落落飘散，原本已经麻木的心脏一阵阵钝痛，像是有虫子在啃噬他的血肉一样难以忍受，折磨得他快要发疯。那一瞬间他甚至想重铸命轨，让一切倒转——如果提前知晓击溃命轨的代价是爱人的性命，他绝不会听从命令留在地面守候生灵。半步登神又如何？内里的灵魂依旧是人，扭曲的挣扎的绝望的一寸寸卡着喉咙让他彻夜难眠，某个惊醒的深夜，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很难再听到长湘的声音了。
那个把他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长湘，如今身在何方？
他开始漫长的等待，因为他相信一旦有了她的消息，自己能够及时察觉。登神后的身体不老不死，意志依傍缥缈的希望，顽强不肯放弃。起初和他相识的人都愿意帮他留意，随着时间流逝，那些人变成记忆，变成砂砾，沧海桑田时移世易，在他离开高塔四处游历后归来，才发现大陆更换了主人。而这时，已经没有人认得他是罗桀了。
一千年。
他开始窥探世界在失去命轨后真正的运转规律，而后发现其混沌不堪难以勘破。他找到大陆最强的占星师，询问长湘灵魂何在，得到的答案是，继续等。
这是一个相当折磨的过程。占星师对他说，时间会把你的躯体啃食殆尽，心智反复消磨，把你变得不成人样。或许你的生命足以等来和她的再度相遇，但你的心可以始终如一吗？
看看周围的景物，你一定要为此不惜代价吗？
罗桀对占星师竖起一根手指：再一千年。
占星师叹息，不再劝说。
于是罗桀看着法师势力由兴旺到衰落，看着那些曾被自己熟练运用的咒语渐渐失传，看着被誉为万物尺度的丰碑建立又倒塌。久而久之他也会偶尔忘了自己是谁，指尖牵引的傀儡丝偶然跳动提醒他一切还没结束，他不能在这里倒下。漫长的等待里不是没有人追求过他想与他相伴一生，但他无法给出任何答案和结果——因为目前保持生命存续这一选项的原因是长湘，除此之外，世界与他的关联已经岌岌可危。
他必须活着，必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哪怕无数次想自我了断。他以为再漫长能有多漫长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他了。永生是诅咒，但他更怕长湘出现在自己消逝的后一刻，因此他不计后果，不惜代价。
两千年。
大陆统治系统迎来了第一次正式的崩溃。势力四分五裂，无数城邦仿佛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取代了过去由龙族主导的高塔制度。罗桀试过插手其中的事务，却因为无法收敛自己的力量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这时他意识到，大陆的人已经不是过去能与他一较高下的那群法师了。因此他更加避世，只有在杀戮意欲无止境蔓延时会站出来维持秩序。没有人将他与两千年前那位傀儡师联系起来，他们称呼他的方式有很多——譬如红衣，譬如天规，将他视为神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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