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电梯的过程中，两人并没有很多交流。日月落站在一侧，余光悄悄打量着颂白时。她看到他向来从容的神态，还注意到他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她忽然生出一种很悲哀的感觉，仿佛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在面对世界时，弱小又无助。
她一直试图让自己不对力量的失去过于纠结……可这怎么可能。先不说在当下的世界里立足，单单是想要找回故园毁灭的真相，强大的力量就是第一步。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够从无声的、有声的人和物那里得到需要的消息，也才有抵御深层黑暗的勇气。
“你对学院竞赛有兴趣吗？”
颂白时忽然开了口，打断了她灰色的情绪。
“你指的是电子屏幕上那种赛事吗？我……我有兴趣。但我现在什么也做不到。”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此时电梯已经到达了他们要去的楼层。于是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会做到的。”
她会吗？她或许会吧。她决定先搞明白，那个取物咒为何会忽然之间发生了效力。
敲门之后，室内传来了风人言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语气轻扬，“请进。”
如果不说眼前的是校长办公室的话，估计很多人都会将它误认为是谁家的私人温室。室内温度适宜，光线充足，在办公桌上、门边、窗台上，到处都洋溢着生命的气息。这些枝叶形态不同、花卉颜色丰富的植物攀附在苍木或石壁形的无土框架上，好闻的草木清香将身处其中的人也染上了安谧的情绪。
甚至连天花板上也吊垂着颜色多样的蔓络。风人言向他们走来的时候有条藤蔓还缠住了他的头发，他呵呵笑着去解救那一绺头发，那藤蔓却像有生命似的，也扭来扭去。
日月落心中一动，转而开始仔细打量天花板。果然，从枝蔓绿叶里忽然探出了一只绿玉般的脑袋，长着一张猫脸，猫脸上却又长着一只鲜红的鸟喙。它将身子缩在叶子里，她只能勉强看到两只大翅膀，只是那翅膀上的也不是羽毛，而是毛绒绒的纤毛。
“看来这小家伙很喜欢我这里的环境，”风人言终于将头发揪了出来，语气却充满着自得，他又一脸期待地看向他们两个人，“你们觉得这里如何？”
“让人很放松。”
“我也喜欢这里。”
校长看起来更高兴了，露出了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好，好。不论时代的脚步走得有多快，我们人类都应该学会慢下来，与这些最古老的生命交流。”
他的话或许无意，日月落却轻轻皱起了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那念头朦朦胧胧的，不等她抓住就溜走了。
风人言又恰好继续说话，于是她便也把那念头放在了脑后。
“我今天请你们来，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给你们迟来的奖励。”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还轻轻弯着，语气却多少沉了几分，脸上似乎还有几分苦涩。
日月落不知所以，颂白时却瞬间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于是他开口道：“但由于意外，新生试炼的成绩多少受到了干扰。所以……如果也像往年一样发放奖励，恐怕会引起更多的不满。”
“大家或许会不满。然而在同样的试炼上，毕竟有人死去。为了那些死去的学生，学校不该发放奖励。”风人言哀伤地说完了这句话，又慈爱地看向他们两人，“但如果不给优胜者发放预定的奖励，也是对于胜者的不公。”
所以他才决定将奖励私下发放给他们。击杀一只C级突变种，计1分；B级，10分；A级，50分。往日的冠军，最高成绩也不过是183分，毕竟，在场中狩猎不仅仅靠实力，也靠运气。10只A级也不会聚在一起给强者杀。
但这是往日，S级从来没有被列在计算标准中，假如真有的话，恐怕从A到S的积分跨度十倍还有余。因此，分别击杀了一只S级突变种的日月落和颂白时，是货真价实的胜者。
似乎是为了一扫沉重的氛围，风人言的手在空中大力一挥，继续微笑起来，“每年的新生试炼，表现最好的学生所在的学院都会得到一批100万的信用点作为发展经费，这个嘛，我相信银杏学院和郁金香学院的管理者的口风只会比我们三个还要严，”他眨了眨眼，“至于个人奖励——”
从刚才开始，日月落似乎就有些欲言又止，现在听到他开始谈个人奖励，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教授先生。可是我想，虽然我也击杀了一只S级怪物，但综合计分……我应该只是第二吧？”
这是实话。不提其他的弱小突变种，颂白时在雪原上还击杀了两条A级雪蛇。按理说，他才是第一。
“嗯？我刚才提到的是冠军奖励吗？”
日月落怔了一下，她想了想，似乎风人言的确没说是只给第一名发放奖励。可是……
风人言哈哈笑了起来。
“表现最好的学生。你想得没错，往年我们的确只会颁发给第一名，那是因为他们的表现最出色。但是今年，我们有两位同样出色的学生，一个是第一名，而另一个也许在总分上位列第二，但她在短暂的出场时间却发挥优秀，还救下了第一名。”
他轻轻拍了拍日月落的肩膀，语气慈爱，“但我很高兴你会提出异议。这说明你的确配得上应得的奖励。”
他拿出的个人奖励却并不起眼，乍一看只是灰色的芯片，黯淡无光，像是失效老化了一般。风人言对此只耸了耸肩，“往年的奖励是我们学校自己提供的，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比金子熔点还高的装甲，比如戴上就能让人立刻入睡的眼罩——”
日月落忍不住笑了起来，察觉自己失态，连忙抿起嘴，继续一脸认真地看着风人言。对方也不见怪，而是对她咧了咧嘴。
“——是的，千奇百怪。毕竟我们并不愿意学生们在还不熟练战斗方式的时候，就为了什么贵重奖励而用力过度。但是今年的奖励，是由军区提供的。”
日月落还意识不到这句话里究竟传递了多少信息，颂白时却轻轻蹙了蹙眉。
“他们今年……似乎对于星际学院的发展动态很是关注。”
“是的，他们的确知道了场上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你们两人的表现。”
风人言的这句话很是狡猾，似乎承认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笑眯眯地将那两张灰扑扑的芯片递给他们，摆了摆手，“事先说好，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不负责售后喔——哦对了，还得等一下，他们特别交代了我一件事。”
他示意他们伸出手。
灰色芯片悬在他们的手心之上，风人言嘴里念念有词，刹那间，银白光芒从芯片里显现，将这黯淡的小物件染得如同银河般流光溢彩，美丽非凡。而后，这道光芒又轻巧地跃到了二人的手上，触感冰凉，似乎有一尾无形的小鱼在手心里徜徉。而后湮灭于无形。
风人言眼睛圆睁，喃喃低语，“嚯，不简单啊，这手法，十执事决策团里的谁呢——”他大力咳嗽了几声，“咳，总之！现在，这两张芯片已经绑定了你们的身份信息，除了你们二人之外，谁也无法查看芯片里的内容。至于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就等你们慢慢发掘吧。”
他甚至还坏心眼地加了一句话，“说不定什么也不是，那些人仅仅是想给你们炫一下技呢。”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一时不禁也弯了唇角。在临告别时，风人言却又叫住了日月落。
“等等，你再留一下。驯养园地的克劳迪亚让你今晚有时间去一趟。以及，还有——”
他对她挥挥手，日月落会意，走了过去，风人言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神神秘秘给了她一把珠圆玉润的绿色果实，大小像珍珠一般，表皮紧实细腻。日月落伸手接过，一边打量一边听对方解释。
“这绯碧鸟是藏在驯养员的帽子里来的，一来就不肯走了。于是她说，这是给你的第一个考验，让你负责将绯碧鸟平安带走。只是我得提醒你，翠叶果不能喂多了，不然它会醉酒。醉了的话……”
他打住了话头，一脸牙疼的表情。
日月落对他了然地笑笑，将那翠叶果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她抬头，将手臂稳稳地撑在身前，看向那仍旧躲在枝蔓里的绯碧鸟。
“来！”
她清晰而有力地吐出了这个字，眼睛直直地盯着它藏身的地方。那鸟动也不动，似乎在嘲笑她。
她却温和一笑，她知道已经吸引了它的注意，那小生物此时也在观察她的动作。于是她的手指灵巧地变换着，以奇妙而毫无章法的韵律。但一侧旁观的风人言却不禁心中一动，她那看起来意义不明的手势竟传递出了一种微妙的节律感，他甚至看到了一曲绿色的歌谣在缓缓流淌。
那藏在枝叶里的窥视者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却仍旧在谨慎地观望。但很显然，日月落并不指望单靠视觉上的表演就能将它哄过来。
她再次开口了，不同于安抚翅脸鹿的轻柔低缓，这一次从她唇中吐出的语句流利丝滑，声调的变化也很轻巧多样，像是百鸟齐飞时的振翅声。
“扑棱棱——”
于是那只固执又谨慎的绯碧鸟，在没有使用翠叶果的情况下，依旧展翅飞了起来。它振动着毛茸茸的双翅，像一朵蓬松的绿色太阳。
而后，它稳稳地停在了日月落的手上。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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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迟来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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