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每天上下山四次,终于堆满了一整个仓库的青檀木。
这天吃过早饭,父女两坐上驴车出了村。目的地是离青山镇小半天路程的高坪村。高坪村隶属临昌镇,村子位于两座大山之间,村民多靠打猎为生。
看着堆满半个车厢的米面粮食,苏玥好奇地问:“齐伯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以前怎么没听爹提过?”
“你得叫齐爷爷齐奶奶。”苏枭年纠正道:“不是亲戚,是比亲戚更亲的关系。”
比亲戚更亲的关系?苏玥感觉自己耳朵不太好使,没听明白。“爹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关系?”
苏枭年沉默片刻,再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怀念和沉痛:“齐伯齐婶唯一的儿子和我是拜把子兄弟,十几年前为救我而死,留下两个老人相依为命。兄弟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这些年每逢春耕秋收之后,我都会过来看看两老。”
苏玥心有戚戚:“那为什么不干脆将两老接到我们家来照顾?”
“唉,落叶归根,两老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高坪村。说他们在那里,儿子就会认得回家的路。”提起过身的兄弟,苏老爹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
苏玥能明白两位老人的想法,没了儿子便没有了活着的希望,一样都是熬日子,在哪里熬不是熬,又何必多此一举。
山路崎岖,昨天夜里又刚下了一场雨,路面更是坑坑洼洼,驴车一晃一晃的行驶在山路上,正暗自感慨的苏玥随着车身摇摇晃晃,倒也有了一丝睡意。
正迷糊时感觉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苏玥以为到了,掀开帘子一看,却是停在了一条弯道上。
“老爷,前面有一辆马车挡住了路,我们的车过不去。”张伯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
苏枭年蹙眉起身:“你在车上坐着,爹下去看看。”山路偏僻,又是大清早,不怪他多想。
苏玥撩开帘子探出头,只见前面路中间停着一辆青布马车,车夫样的中年男人正在奋力抬陷入泥坑中的马车轮子。
苏老爹走上前向中年车夫询问了两句,随即伸出手握住车辕轻轻一抬,再往前一送,车轮便从泥坑里出来了。
随着车子的晃动,车厢里穿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随即想起一道男子焦急的声音:“娘,你怎么样了?是扯到了伤口,还是又伤到了其他地方?”
“还是肩膀那处,没事……嗯——”妇人的声音。
“娘——“
“没关系,让旺叔把车赶到一边,别挡了人家路。嗯——还,还有,别忘了多谢人家出手相助。”即使极力忍痛,妇人的声音依然不急不缓,可见修养极好。
很快帘子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年轻清俊的脸孔。少年撩起袍角下车,走至苏老爹面前拱手弯腰,态度恭谦有礼:“多谢壮士伸手相助,小生与家母感激不尽。因家母有伤在身,赶着去镇上的医馆,今日匆匆谢过,请壮士留下姓名地址,他日必当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多谢。”苏老爹的目光从年轻人脸上移开,在垂下的布帘上停顿了一瞬,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面前的年轻人愣怔地望着他身后。
“爹,发生了什么事?”苏玥走上前在苏老爹身边站定。
苏枭年沉了脸,很不喜少年看向自家闺女的目光,之前还觉得这人不错,有礼有度。原来是他眼瞎,这根本就是个登徒子。心中不喜,面上就露了出来,拉起苏玥的手转身就走:“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
苏玥被拉着往回走,转头看向还呆呆立着的人,这人她见过,在桃花林遇见韩慎那次,这人和青远学堂的人走在一起,应该也是韩慎的同窗。看他此刻的眼神,估计也认出了她。
就在苏玥他们快要上驴车的时候,于彦彬终于回神,不顾地上的泥泞,快步跑上前:“壮士请留步。”
苏老爹面色不善地转身:“你想干什么?”一手拽着苏玥,示意她上车。
于彦彬看向他身后的小姑娘,面有为难,脸颊涨红:“小生于彦彬,乃是韩慎的同窗,之前在桃花林见过姑娘,知姑娘通晓歧黄之术,冒昧想请姑娘为家母看一下伤势。小生感激不尽。”说着便一揖到底。
苏玥挑眉,果然是记得她,可她什么时候会医术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从哪里听说的我会医术?”难道是韩慎,苏玥立刻在心里否定,韩慎才不是多嘴的人。
于彦彬面露尴尬:“那天我们就坐在灌木丛旁。”话不用说完,苏玥就明白了,这是被人偷听了,还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很好,非常好,那天回来,韩慎竟然只字不提。
“姑娘,家母疼痛的厉害,去镇上的路又颠簸,我怕她坚持不住,求姑娘了。”于彦彬弯着腰,态度恳切。
苏玥轻叹:“我不会医术,只是懂一点药理。”见他还不肯直起身,也知道他担心母亲,想了想身上带的药酒,转头看了眼马车的方向:“好吧,我随你去看看,但治不治得好不保证。”
“闺女。”苏枭年想要出手阻拦。
“爹,没事,我就过去看一眼。”苏玥拍拍他的手背安抚。
苏枭年不放心跟着一起过去。于彦彬率先上车,进入车厢和里面的人说了两句,随后掀开帘子请苏玥上去。
马车里坐着两人,一人梳妇人发髻,头上戴着一根镶金碧玉簪子,虽然简单,但看得出是好东西。想来这人就是于彦彬的母亲了。另一人应该是妇人的贴身丫鬟。
苏玥一上车,两人就看了过来。妇人面带浅笑,即使疼痛难忍,依然很有礼貌的和她见了礼,反而是一旁的丫鬟面露怀疑,在看到她的穿着打扮后更是露出不屑的眼神。
苏玥也不在意,走到妇人身边坐下,见她一直按着肩膀,便知是伤在了这里,也不多话,直截了当地问:“怎么伤的?”
“马车陷进泥坑,我娘侧身撞在了车壁上。”于彦彬在一旁回答。
见妇人脸色苍白略显憔悴,咬牙忍痛的样子却又带着令苏玥敬佩的坚韧。对上妇人含笑的目光,苏玥勾起唇角:“我先看看,应该不严重,别紧张,把手松开,对,就这样。”
苏玥人虽小,但说话时的语气却坚定有力,于夫人莫名的就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见妇人放松了警惕,苏玥手速极快的一拉一推,不等妇人痛呼出声,脱臼的手臂已经按回原位。
“好了,慢慢试着动一动。”苏玥松开手,退后一步。
于夫人在她眼神的鼓励下,慢慢扭动肩膀,惊喜地瞪大眼睛:“不痛了,真的好了。”说着还甩了甩手臂:“不点不痛了,完全好了。”
于夫人高兴地拉住苏玥的手臂:“小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肯定要吃足苦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医术如此精湛。”
苏玥赶紧出声阻止:“您这只是手臂脱臼,按回去就行,根本不算是病。夫人,我之前就说过,我没学过医术,只是看了几本书,略懂些药理方面的知识。”
于夫人的双眼中盛满笑意,拍拍苏玥的手,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好,好,好,不会就不会,没关系,反正我的手是你给治好的,这一点你得承认,告诉伯母,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这语气感觉是在拐骗小孩子,还有,问这些是要查户口吗?苏玥被她搞得有点愣,但妇人的笑容实在太温柔,叫人无法拒绝:“我叫苏玥,住在北山村。”
“娘,她哥哥就是韩慎。”于彦彬突然出声。
“哦,原来是你同窗的妹妹呀,那咱们可真是太有缘分了。”于夫人笑得更开心了,有了这层关系,日后求上门就更容易了。
于夫人觉得一定是菩萨听到了她的祈求,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让她在这里遇见苏玥。
和于家母子告别,驴车继续前行。
“闺女,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今天这是好运,你正好能治,这要是遇到个不能治又脾气差不讲理的,岂不是要出事?”苏枭年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提醒闺女两句,唉,闺女还是太善良,太单纯,不知道世道险恶。
苏玥搂住他的胳膊:“就是因为有爹在,我才去的嘛,爹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几个月练下来,她这撒娇功夫,不论语气、动作、表情都已经炉火纯青。
“对对,爹当然会保护你,谁敢碰我闺女一下,我就一拳打趴下他。”苏老爹举起拳头,恶狠狠地道。
苏玥扑哧一笑:“嗯嗯,我爹最厉害!”
苏枭年被闺女夸的一脸满足,直至驴车停下,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
驴车停在一间木屋前,正在前院菜地里烧水的齐伯抬起头,看见从驴车里出来的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放下木勺步履不稳的走出来:“就猜到你这几天会过来,快进屋坐。”
苏玥跟在苏老爹身后下车,对上齐伯的目光,笑着喊人:“齐爷爷,您好,我是苏玥。”
“这就是你闺女啊,长得可真水灵,好孩子,快进屋坐。”齐伯看着苏玥的目光满是慈爱,转身领着两人进屋。
苏玥环顾了一下眼前的木屋,屋子不大却五脏俱全,从木头上可以看出建造的年份不长。屋前有一个院子,用木栅栏围着,种了些蔬菜,不多,但足够两个老人吃了。
“齐婶不在家?”苏老爹问。
齐伯点头:“在,在,在屋里。”
苏老爹面上涌现担心:“齐婶身体不舒服?是不是病了?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没事,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不用看大夫,在床上躺躺就好。”齐伯连连摆手:“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不用看大夫,忍一忍也就熬过去了。”
齐伯这种想法是古代绝大多数老人的想法,村里没大夫,看病就得去镇上,村子离镇子近的也就罢了,挺多花点钱。但好似高坪村这样,去一趟镇上需要翻山越岭,走路得花上大半天时间。老人年纪大了,哪里走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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