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晚八点，零余与伊阳在学院门口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目击证人打开电子光屏哒哒哒开始打字，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冒出的撑满了整个光屏的红色警告，红色玫瑰纷纷扬扬，格调浪漫至极。
车上，毛毛张开嘴，又闭了回去，和零余大眼瞪小眼。
伊阳看向毛毛的刺猬头，两眼放光。
毛毛被看得发毛，朝零余身边挤了挤。
“兄台怎么称呼？”毛毛眼神一凛，谨慎伸手。
伊阳用两只手紧紧握住，差点将毛毛的手抖了下来。
“我叫伊阳，叫我伊阳就好啦，很高兴认识你，毛毛小朋友。”
毛毛炸毛，毛毛愤怒，毛毛准备还击。
“嗯，毛毛还小，但是也很厉害。”零余一把薅下快要气炸的刺猬头，坏心眼地露出一个大家长的笑容。
勉强顺毛的毛毛冷眼看向零余的爪子，一把拍掉，移到两人中间开始调试设备，然后跑到最后排戴上自制耳机打起了山药改装的电子小游戏。
前排亮起的电子光屏前，露出一朵红色的玫瑰，然后是伊珂的半边脸还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小狐狸生气了，零余看向伊阳，摇了摇头。
虽然不明白，但是伊阳点了点头。
“我让你去保护伊阳，你就是这么干的，零！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帮你们打掩护，下热搜，现在都在工作，你要用什么来赔我宝贵的休息时间和手指劳损费。山药就在我旁边，我告诉你，你再敢惹事，就别想让山药睡觉！呼——”
电子光屏里，噼里啪啦的数落外加威胁一顿输出落到昏暗的黑色车厢里，然后伊珂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弟弟，被迫吞下了后面的利益谈判。
零余看向露出灿烂微笑的伊阳，然后转过头：“要不你们先说吧，如果介意，我可以戴个耳罩。”
温柔的语气让另一边的伊珂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山药。”伊珂晃出电子光屏，觉得自己需要吸氧。
“什么事？”一边敲着“乱七八糟”代码的山药转过来，冷着脸问了句，干脆利落。
伊珂瞬间觉得烦躁的心静了下来，然后歪着头笑得眼波流转：“无事。”
山药转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代码，但手上的动作却放慢了下来。
两三秒后，电子光屏里再次出现伊珂的笑脸，略微不爽。
“那请你圆润地去旁边待一会儿吧，亲爱的零。”
零余乖巧跑到后排加入了毛毛的战队。
一刻钟后，零余将毛毛塞给伊阳。
“伊阳，毛毛虽然是我捡回来的孩子，但是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可以带他去学院里逛逛吗？他很想参观一下阿瑞斯的。”
“没问题。”后者重重地拍了拍胸脯，是充满斗志的安全感。
于是，零余“哐”一下关上了车门。
毛毛：“……”
伊阳关心道：“毛毛不舒服么？”
“不。”毛毛咬牙切齿。
“你的发型很别致诶，好时髦阿。”并不会看气氛的伊阳摸了摸毛毛奇特的发质，明明看着扎人但手感意外地绵软。
毛毛在生气和不生气之间反复徘徊。
最后选择了与来之不易的发型知己友好交流护发体验。
……
车上，零余看向伊珂，等待对方兴师问罪的后续。
“为什么带他来？”
“你也带了山药。”
“零。”
“你不想见他吗？”
第一回合，伊珂败。
“那就谈谈你那位舍友吧。星际联盟的首席，真是好贵重的身份。”
“现在他欠你一个人情了，不是吗？”
“可是，我听说这位首席有一位深爱的仇人，至今挂在星际通缉令的SSS级榜单上。”
“所以呢。”
“我该叫你零还是羡鱼阁下呢？”
“如果我说，我是羡鱼。那，玫瑰家族大概可以获得一大笔报酬。”
“你真的……”
“嗯——”
伊珂沉默了，玫瑰家族没有底气迎接星球X陆临上将的怒火。
“那么，你去死吧。”
“嗯？或许还不用死。”
零余眨眼，小狐狸选择了包庇他。但是，他的身份太过敏感，所以他必须打消小狐狸的怀疑。
“零，骗我很好玩么？”伊珂笑得露出下排洁白的牙齿，两颗雪白尖利的小虎牙随之显露出来。
“你猜~”
第二回合，伊珂败。
“不过，陆渊来找我了。”
“是么。”零余的语调低了些。
“我把你的资料给他了，连同八卦。”
“给了多少？”
“你猜~”
零余挑眉，哼笑了一声：“他给了多少？”
“自然是你给不起的。”伊珂仰躺在椅背上，思索着陆渊这条大鱼的剩余价值。
“那是今天的报酬。”
这明明是他靠自己得来的。
伊珂直起身子，看向准备走人的零余，两只手轻搭在两边的皮质扶手上。
“我觉得你有必要告诉我你用这个身份接近陆临究竟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玫瑰族长？”
零余抱肘靠向椅背。
“一、你现在需要我掩盖八卦；二、打消我对你的怀疑；三、玫瑰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我要及时抽身，免得被栽赃嫁祸。”
零余点头，微微一笑：“合情合理。那就当作是后面的报酬，还要听吗？”
“你不觉得这是我应得的么？”
伊珂缓缓开口，指尖轻击桌面，传来有规律的哒哒声。
压迫感随着敲击声的蔓延与昏暗的光线相互缠绕，可惜狐狸的对手同样是一只狐狸。
零余俯身，盯了那双同样注视着自己的浅绿色瞳孔三四秒，然后缓缓开口：“那么，再见，伊珂族长。”
伊珂的浅绿色瞳孔微微放大，然后停滞。
“至少透露一点。”
小狐狸选择以退为进。
零余垂眸，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学院下方。”
“你要去？”伊珂微微皱眉。
零余了然，显然玫瑰家族比叛乱者掌握的更早，至于多少，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总有人要去。”
“你知道位置？”
“知道。”
“怎么会——”伊珂陷入沉思。
“叛乱者有人被抓了。”零余不介意多一个帮手。
“那你还去？”伊珂抬眼，紧紧盯着眼前一脸无所谓的零余。
就像小时候那只藏在角落偷偷保护自己的小狐狸，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祸水东引，可是零余却在满是戒备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
真是令人费解。
“我说过了，总有人要去。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但显然，我很合适，不是吗？”
“可你是零。”伊珂在最后一个字上加了重音。
零意味着什么？
零余其实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历届的叛乱者首领有一个统一的代号叫作“0”，但零余选择了“00”。
他并不是被众人推举出的首领，而是上一届首领亲自保下的继承者。
或许有利用的成分在，毕竟那张通缉令上的脸并不难认，当年他虽然几近毁容，但有心人依然能辨出几分。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普通的通缉犯，他导致了星际屏障事故，至少公告上的真相是如此。
叛乱者是垃圾星球的住民，也是最靠近小行星带的居民，而小行星带就是流浪战场的唯一坐标，这意味着但凡外壳抓住这次机会进攻，所有外围的垃圾星球都会成为流浪战场的衍生战场。
可零余还是被保下来了，在与那位白发苍苍的首领第一次见面之前。
他的遗言到现在依然回响在零余的脑海。
“孩子，我选择你的原因有许多，可最重要的原因是你自己。
叛乱者从来不是一个组织，一个代号，它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它为弱者而生，为弱者而死，它会选择逃避，选择背叛，可总有人会选择成为叛乱者。因为，它同样是一种信仰，活下去的信仰。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可以选择接或不接，取决于你的心。”
“为什么要信任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零余问出了每一位在场的叛乱者心中的疑问。
“就当我啊，是在利用你吧，孩子。你是个好孩子，零是不会看错人的。”
第一面和最后一面，零余唯一记得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温暖的笑容和他的毕生信仰。
“零，你在想什么？”伊珂忍不住出声问道，有时候，他总觉得他和零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在想回答。”零余第一次诚实地回答伊珂。
“你又想骗我。”
“伊珂，叛乱者的首领从来不是我。”
“你什么意思？”
“叛乱者可以是你，可以是我，可以是每一个人，有人找到位置，就会有人寻找进入大门的方法，有人进入大门，就会有人探索未知的前方。叛乱者是没有未来的。”零余静静说完，然后在伊珂措不及防的那一刻，关掉了光屏。
“山药，你们首领发什么疯？”伊珂咬唇看向还在和代码斗争的蓝发少年。
每当他想不通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做。
山药转头，鲜红的血珠正巧滴落在金线玫瑰之上，很快融进红色的衣料之中。
他默默掏出一小罐白色药粉，走过去抬起伊珂的下巴，撒上粉末，用大拇指轻轻抹开。
“意思就是，我也会死。”
伊珂眼神暗了暗，舌尖轻轻戳了戳放在自己唇间的手指，又在对方迅速收回的那一刻，紧紧握住了对方为他涂药的手腕。
“你不许死。”
山药并未挣扎，只是静静看着曾经被自己保护在身后的会咬人的小狐狸，现在的他依然在执行着过去保护小狐狸的任务，但狐狸其实已经长大了。
这一点，他和零余都心知肚明。
即便那份依赖成为潜意识的习惯，但终究会消失，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们不是被星神眷顾的人，流放的叛乱者连活着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如果让这份依赖更深一步，成为一份筹码呢。
山药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想去和别人讨论这种事情。
这是他的选择，他会自己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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