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叮叮咚，咚咚叮，毛毛很毛，请勿打扰。”
零余直接挂断通讯，传了一个落脚的地址。
和伊阳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至少看在这里是玫瑰家族的地盘，除非遇到刺头，一般不会有人上赶着找事。
解决完手头的事，零余缓下了脚步，然后散开头绳。
初秋的夜，微凉，风也微凉，但不冷。
刚刚好，是零余喜欢的温度。
金色的长发被晚风轻轻撩起，像是晚礼服的后摆。
零余在风中转着圈，就像在花园的水池边第一次学习华尔兹。
母亲说，他像只小鱼，灵活又自由的小鱼，即便没有水，也会活得很好。
那时候羡鱼不明白，但现在，零余明白了母亲的语气里隐藏的一丝羡慕。
他的母亲被那座花园困住了，即使是最美丽的鲜花，也会想要离开花园，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晒晒太阳，淋淋细雨。
即便，太阳的温度总是炙热的，雨落大地，总是带着凉意的。
可是，终归是不一样的。
“呼——”零余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垃圾星球的空气总是带着淡淡的汽油味儿，还有烧焦的味道。
曾经的痕迹总是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
那么，黑曜石呢？
他不是研究人员，无法知晓这背后的科学原理。
可是用别人的血滋养出的黑曜石，真的是星神赠予他们的礼物么？
零余总觉得，命运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只不过有时候幸存者偏差会让人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命运的偏袒。
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也是幸运儿不是么？
那么他的代价又会是什么呢？
零余闭上眼，向后仰倒，松软的草地砸在他的长发上，是青草的芳香，浓郁的，自由的，野蛮的。
和母亲的怀抱不一样。
他抬起手，从指缝间与星星对视，有人和他说过，离开的灵魂会回到星辰的怀抱，在星神的祝福下守望着世间的眷念。
那么，母亲，好久不见。
零余向天空用力挥手，脸上是璀璨的笑意。
“好啦，母亲，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零余站起身，仰着头轻声道别。
他该走了，去奔赴下一个战场，见一个人。
宿舍楼里，依稀能听见嬉皮笑脸的撒欢声，是零余曾经羡慕的集体校园生活。
现在，他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拥有了这份机会。
同样地，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回来了，鹿贰，有没有想我？”
走廊里，唯一一扇黑色房门被轻轻推开，露出了一颗圆圆的脑袋。
鹿贰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厚颜无耻。
他是有家室的人，绝不能如此放荡。
“不理我啊？”零余抿了抿嘴，然后语破天惊，破的是鹿贰的心，惊的也是鹿贰的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鹿贰同学是有喜欢的人了，我只是想和鹿贰度过一段友好的校园生活而已。”
睫毛轻轻垂落，掩住略显委屈的神情，“咳咳”，零余捂着脖子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走向自己的床，很有耐心地坐了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头上落下了一片阴影，是鹿贰，借助变形的轮椅站起来的鹿贰，不过零余看得出这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
所以，是为了告诉自己今天早上不应该抱他么？
零余垂下眼眸。
有时候，陆临很好懂，意外的好懂，就像一个别扭的孩子，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选择陆临，只不过人心总是贪得无厌，如果得到的太容易就是理所当然地轻视那颗珍贵的心意，所以只有他知道这件事。
陆渊或许也是知道的，只有陆临猜不到。
如果会猜到就不是陆临了阿。
零余抬眼，和那双澄澈的蓝色眸子对视。
“我不是故意的。”
“嗯，抱歉。”
就好像回到了初见，满心算计的他被一把推开，却收到了一句真诚的抱歉。
“所以，鹿贰有喜欢的人对不对？我啊，也有，所以我看的出来的，鹿贰同学骗不了我。”零余拍了拍床铺，示意鹿贰坐下。
但传来声音的是对面的床铺。
“你喜欢的是那个故人吗？”
“为什么会怎么想呢？”零余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鹿贰说得很认真，可零余知道那不过是鹿贰在以话赌话。
只是，无论他说什么话，都很认真，所以羡鱼从来不会怀疑。
“真好阿，有喜欢的人。”零余垂在床边的手微微捏紧。
昏暗的夜色下，鹿贰看得很清楚，为什么叫故人，为什么是怀念的语气，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可是，这不重要，他要的是答案，一个确定的答案，即便是谎言。
“你很喜欢他。”
鹿贰微微放轻语气，就像曾经引导自己的治疗师。
“可是不重要了。”零余的唇微微发白，又忽然猛地抬头反问：“那你呢？”
“我爱他。”鹿贰轻轻地回答，不需要迟疑，也不再需要困惑。
有时候，陆临是猜不透的，就比如现在。
零余的唇抿得愈发紧了，可是这不重要，零余轻轻告诉自己。
“可是他不爱我。”
爱？所以那个人有爱人吗？鹿贰的心莫名有些慌乱，就像那天，他希望永远不会发生的一天。
可是，他没有后悔过。
“那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鹿贰，如果有一天你的爱人死了，你会怎么样呢？”零余毫不犹豫地问出他曾经最想知道的问题。
答案是，他会毫不在意，会若无其事，会成为星际联盟的首席。
“我会很难过。”
“我不会难过。”
截然相反的答案被夜风扰乱，鹿贰看向错开眼神的零余。
忧伤从黑暗处游走，被快乐的面具覆盖。
“为什么要难过呢？爱我的人不会让我难过的。而且我想，他希望我过得开心。”
真心和假话参半，是世界上最难识破的谎言。
零余露出一颗小虎牙，眉眼灵动。
鹿贰的眼神微微晃动。
“喂，你知道吗？他叫鱼，我们都叫他阿鱼，他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温柔，有时会小小的捉弄我，让我开心。”
“他叫鱼？”鹿贰下意识重复了一声，指尖掐紧手心。
“是呀，我最喜欢叫他阿鱼了，金色的头发就像太阳洒在黑曜石的金辉，永远是闪闪发光的，永远是温暖柔和的。”
“那他的眼睛呢？”鹿贰紧追直问。
“就像是太阳深处的金色星核，有些暗，但是透着光，该怎么形容呢？”
“像琥珀一样。”
“欸，对啊，像琥珀一样，真想把它们放进树胶里，永远地保存起来呢。”
天真的语气被夜色浸染，零余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黑色的睫毛幽深地挡住了琥珀色的瞳孔。
“他是怎么死的？”鹿贰坐不住了。
“为了救我啊。”零余先站了起来。
最后一丝光被零余挡住，鹿贰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他该杀了他吗？
“鹿贰，你在想什么？我可以抱抱你吗？”
“为什么？”鹿贰略过了第一个问题。
“我可以待会告诉你么？”零余的睫毛动了动，双手钻进袖子不安地捏着袖口，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鬼使神差地，鹿贰说了声“好”。
或许是因为他们长得很像，或许是因为他想知道答案，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单纯又无害。
鹿贰不知道。
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
零余倒下的那一刻，匕首刺破布料进入□□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放大的琥珀色瞳孔。
时间倒退到3秒之前，零余的手不再胡乱捏着袖子，而是握住了袖子。
鹿贰闻到了窗外的风送来的星见花香。
黑色的刀柄露出了一小段银色的刀尖。
零余在笑。
鹿贰握住了他的手，又冰又冷。
刀尖完美地划过一道圆弧，亮亮的，像落雪的星星。
“零余！你想做什么？”
“噗嗤——”
零余倒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是鹿贰也来不及的速度。
“你说，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鹿贰看向自己沾满血的手，因为温热的血微微发暖的手。
“对不对？”
“不对。”
“……”
刀尖又微微前进了1厘米，鹿贰的手握得很稳，零余也一样。
“你想让我保护你？”
“不。”零余咧了咧嘴，疼痛和失血让他的脸像是漂白的相片，苍白又无力。
“我只是很难过。”
“因为喜欢？”
“对呀。”零余还在笑，手动了动，但却已经没有力气撼动鹿贰。
“我带你去医务室。”
“那你先答应我，你会保护我。”
鹿贰的唇有些嗫喏，手上的血逐渐发冷。
“好。”
他被胁迫着答应了。
……
嬉闹声仍在游荡的走廊里，鹿贰抱着怀里的人奔向医务室。
红色的血在腹部晕染开，又被蓝色的冰冻结在原地，像一朵红色的雪花。
“鹿贰，我喜欢你。”怀里的人突然睁开眼，声音轻地像一阵风。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好人。”零余轻轻地闭上眼，笑得很安详。
愧疚感如同按耐不住的蛇，紧紧缠绕住鹿贰。
就像他紧紧地抱住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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