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林一与他相识不过数面,却觉得他不该是那样的人。
名利、权势,若谢承南当真有心,谢府不会变成如今这般破落模样。
“你究竟想如何?”谢承南逼近了再次问道。
林一收回目光,握刀的手紧了紧,再次动作起来,“不想如何。”
“你没有任何阴谋目的,只是单纯地为我府上除草——这话你以为我会信?”
“我也不信。”林一语气傲然,“那你不妨猜猜看,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二人的再次交锋,依旧是火光四射,谁也不愿退让,最终不欢而散。
当然,这不愉快只是在谢承南看来。林一自有她的盘算,只不过她的小算盘还来不及打响,就出事了。
林一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贴身侍女兼陪嫁丫鬟,会是这样的场景。
眼见着院里的杂草越来越少,虽然胳膊酸软无力,甚至隐隐有些发僵发胀,但林一心里是轻松的。她放下手中的镰刀,直起僵硬的腰身,看向天边昏黄慵懒的日光,心底忽然就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就像这样,生活在这个远离喧嚣远离娱乐至上的世界里,好像也没多坏。
只是这平静很快便被院外急匆匆的嘈杂打破了。
苍邪怀中抱着一个人,急急跑进来。
待离得近了,林一才看清楚他怀中的是个姑娘。那姑娘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了,水滴顺着湿沉衣摆淌到地上,汇集成一路蜿蜒轨迹。
林一来不及细问,撞开房门引着将人安置在床上。
少女面色惨如白纸,唇色苍白泛青,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湿透的衣物包裹下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打颤,看起来凌乱又脆弱。
林一不免有些担心:“叫大夫了吗?”
“侯爷去请了,即刻便到。”
虽说是即刻便到,可苍邪也不知究竟还要等多久。
他奉命去照看谢承风,大少爷缠着人要吃糖葫芦,苍邪便去集市上给买。正巧碰见西市里热闹非凡,苍邪不愿凑热闹,想要早早回去,离开之际隐约听见有人惊呼一声“有人落水了”。苍邪心思纯正善良,立马拨开人群挤进去,跳入水中将人捞上来,这才发现,落水的人竟然是雪芽。
西市离谢府不远,苍邪来不及多想,把人捞上来后就匆匆回了府上。
他是在谢府门口看见谢承南的,小侯爷见了这般情状,亲自去请郎中,吩咐他将人带回仇清也院中。
小侯爷其实功夫不弱,脚程很快,可是最近的医馆也在东市,医者怕是赶不上他的速度。
苍邪虽在救人后采取了些措施,将腹中的水挤压出去,但他毕竟不曾学过医术,不知道这样处理对不对,而且雪芽虽然咳了水,却一直昏睡不醒,不免有些心急。
林一见他眉头紧锁,嘴角下垂,眼神中透露着不安和焦急,便也明白,恐怕谢承南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这姑娘的病情很有可能被耽误了。
她上去摸摸那姑娘的脸,触手一片冰凉,扭头问道:“有做紧急措施吗?”
苍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上岸以后,我击打了她的腹部,呛咳出不少水。”
林一扒开她的眼皮,见瞳孔微微扩散,但程度不深,应该是溺水后体内氧气不足导致的。又检查了她的腹部,发现胃部积水不多,看来是及时吐出来了,只是能明显感觉到手下的皮肉一阵阵痉挛收缩,想是水还没有排净。
林一将人扶起来,让少女脸面朝下,胸腹抵在床沿上,猛地拍打她的背部,又是呛咳出一大口水。而后手掌按上她颈侧动脉,感受到那里的微弱跳动后,又做了几组心脏按压,口对口进行几次人工呼吸。
做完这些,林一松了口气,对苍邪说道:“你做的不错。”
苍邪已经让她的这一通操作看得傻了眼,听见仇清也夸他,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人,虽然不曾听闻她学过医术,但好歹也是太医院院使的女儿,耳濡目染的,自然懂的医理较常人多些。
他又确认道:“那雪芽姑娘没有生命危险了?”
原来她就是雪芽。
林一用手背蹭蹭湿润的嘴唇,“没有生命危险,过几天能醒,具体的还是等大夫来了再仔细瞧瞧。”
既然脱离了危险,两人便不复先前那般心急。
林一仔细打量这个仇清也的首席侍女。
雪芽生得白净,加上刚刚溺水,虽然急救之后面色恢复一些,但仍是白于常人。她有些微胖,脸颊圆滚滚的,手腕也有些圆润,看起来竟真似雪白的新鲜笋芽。
雪芽其实人不坏,没什么坏心思,帮着仇清做坏事时总是战战兢兢的,甚至会背着主子偷偷救济那些被害过的人,为此没少被仇清也责罚。
但因为她跟随的主子是书中的头号恶毒女配,便难有善终。最后仇家倒台,仇清也死于狱中,雪芽作为仇府下人,被贩卖到了别家府上做奴隶,又因有几分姿色,被府上夫人忌惮,转卖到了青楼里,下场凄惨。当时读到这里时,林一还唏嘘了好一阵子。
仇清也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还连累得仇府家破人亡,身边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如今,林一成了仇清也,却不敢说自己能够拯救他们。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连自己都救不了。自己的命运都难握在自己手中,又如何能帮他人改命?
林一只是希望,能在注定的结局到来前,有足够的时间将他们打发出去,不要在她身边受累,至于其他的,便是各自的命了。
院外一阵马声嘶鸣,谢承南终于带着郎中姗姗而来。
他的速度其实不算慢了,走时忘了骑马,一路轻功赶将过去,十数里的路来回只用了不过两炷香的功夫。谢承南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也来不及擦,只将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头扔在榻前。
林一让开榻前的位置,将人扶起来:“劳您给仔细看看。”
老郎中一把年纪了,细长胡须一片斑驳的白色,他本是正常行医看诊,突然莫名其妙地让人从医馆里薅出来,拖在马背上急行了十几里路,气都喘不匀,又被按头诊脉。他却也没有半点怨言。想来真是医者仁心,病患重比天。
林一不由得对他敬重几分。
老郎中把过脉后沉思一阵,又翻看了雪芽的眼皮,得出了和林一相同的结论。
“落水得救后,应当已经处理过了吧。”老郎中问道。
林一将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听得谢承南频频侧目。
老郎中听后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已无大碍。最多后日就能醒。她这身湿衣需得尽快换了,落水之人最忌阴冷,给她换床厚被过来,我再开上一副补药,喝上五日便无虞了。”
林一向老郎中道过谢,将人送至府门前,问得他医行何处,姓甚名谁后,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老人年纪大了,独自上不去马,林一便将人扶上去。
那“马”耳朵尖长竖立,体型却不大,竟是一只长耳大脸的花驴子。
林一不曾听闻过马叫声,是以想当然地以为院外那声“嘶鸣”是马发出来的。
不过谢承南和郎中同骑一驴赶回府院,这场景她却没亲眼看到,实在有些可惜。
驴子的眼睛比牛眼更大,黑亮且湿润,睫毛长而浓密,像一把小刷子上下蒲扇。这是林一第一次见到活驴,先前她只吃过驴肉火烧。
她伸手摸摸花驴的皮毛,触感柔软微微刺痒,皮毛上带着温度,温暖得让人难以释手,她忍不住又摸了几下。
那驴子本来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瞅着林一,现下也不知是身上的郎中太重,还是让人摸烦了。驴腿抬起,眨眼间就要踢上林一。
却是有人比它更快。
林一还不知发生了何时,就被人从旁边扯过,踉跄几步站稳。
“你那脑袋何时让它踢着了?”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带着些许责怪在耳边响起,林一回想起方才情状,心中一阵后怕。
被谢承南救了。林一有些尴尬,有心向他道谢,又觉得道谢不符合仇清也的人设,便把人推开,抱起手臂故作骄傲冷漠模样。
那驴子虽然未踢中人,却也是狠狠地尥了个蹶子。老郎中被这突发的意外吓得紧紧抱住花驴脖子。花驴脖颈被缚,剧烈挣扎起来,一人一驴原地挣动摇荡。老郎中无奈向两人求助道:“公子、小姐,快帮帮老夫啊!”
谢承南出手扯住套绳,另一手插进郎中紧缚的手臂中,顺着间隙轻捋花驴皮毛,稍作安抚后顺势将一人一驴分开。
分开后那驴子竟真的安定下来。
待郎中坐稳后,谢承南轻拍驴腚,驴子驮着老人晃悠悠地颠走了。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林一想着,还是该向这人道句谢,毕竟他也为了雪芽奔波一番。
就听谢承南冷不防开口:“府上无多余人手,既是你的丫头,便由你照顾了。”
林一一顿,道:“这是自然。”
林一知道雪芽为什么会落水,无非是集市上没有仇清也爱吃的鲜鱼,身边又无他人可以差使,便只得自己下河去捞。
就算那鱼非买不可,这傻丫头也不知雇个身强体健的短工去捞,偏要自己下水。
林一有些心疼,又有些心热。虽然知道这些事情是雪芽为仇清也做的,但这其间情义仍让她动容。
她既然担了仇清也的结局担了她的报应,那这些曾经属于仇清也的真心与情义,她是不是也能,理所当然地贪图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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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雪芽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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