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醒把人拉在了床边,拿出了另一件新的宽大短袖,让人换。
“干净的。”施云醒又拿纸巾倒了点水,把人脖颈的水擦干。
贡景抿着唇,单手掀开脱掉衣服,结实的肌肉也是滚烫的,他偏过头咳了几下,换上了新的衣服。
一转头,看到施云醒薄红的眼眶。
施云醒眼里的薄雾涌起:“你这个是……痛幻同化症吗?”
他真的很对不起,竟然不知道贡景病得这么严重。
他已经很努力希望自己不要受伤了。
周六下雨,宋康长约着几个狐朋狗友家里喝酒打牌,施云醒回到家就处理扔在地上的菜,外边下雨菜不好买,宋康长也没怎么用心,几个烂蔬菜混在里面,根本吃不了。
他处理完菜精细地不同做法炒了一桌菜。
宋康长正好输了牌,牌一丢,喝的半醉就抽着皮带和一旁的挠痒抓直抽上施云醒的背。
“炒这么点菜?怎么够吃。”
“别是自己私吞了菜。我咋招待人?”
“老子抽死你。”
施云醒背被抽了几下,拿手拦,眼神里带着一种血性的平静,一切凶腾的火在旁观者的嘲弄下趋于平静。
旁边的人开始拉架,把宋康长牌一抽:“老康啊,每次牌一输来这套。小心这小子长大后不养你老啊。”
但也见怪不怪,推搡着准备继续打牌,打孩子这事他们见久了也没觉得有啥不对,毕竟老宋年轻的时候入赘的,这不孩子都跟别人姓的。
都不是同宗,打就打了。
“他敢?”宋康长愤愤把牌打乱:“棍棒底下出孝子没听过?”
“操,每次都用手拦,是觉得你手金贵我不敢打了?”
“他现在成绩好全是我打出来了。”这局不用付钱,宋康长把木长抓扔一旁:“人就跟狗一样。打服了他敢不听话吗?”
“将来他好了总该孝敬我。”
旁人抓牌:“对他好些。读个书都能给你赚几万。”
“我家那个废了大几万补课费考出个鬼样。”
“我打的都不是受大伤的地方。跟别的打孩子的烂人比,老子还不好?”
宋康长吐了一口酒沫:“没看到那小子用手拦吗,不就知道我吃这套。还不对他好?”
几人嘈杂地打牌。
施云醒回到房间,只是轻轻摸出了卷子,抬手写了起来,他们的剩菜他才能吃。
伤久了,他对痛似乎并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就像是周遭所有邻居都觉得可怜,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烂人总喜欢更烂的人比。这样的环境,他没法寻求帮助,从幼小时期到少年时期,他的反抗蓄力像是无底深渊,似乎永远填不满。
他也漠化了,每个人关起门来都有自己的生活。
长大就好了。
只是……
他对着潮湿的墙皮,轻叹了口气,周一他要离贡景远一些了。
真等周一到了,他却没有那个机会。
宿舍里,施云醒鼻头有些酸,他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害的你生病了。”
他不知道这个病是贡景瞎编的,只觉得那阵痛不该落到别人的身上,都怪他没保护好自己,愧疚和无能为力的乏力瞬间淹没他。
他眼皮薄,一烫就红,漂亮的眉眼被眼泪染湿,一下子就糊了一片。
“不是,没这个病。”贡景慌了神,恨自己嘴贱胡诌:“我只是没盖好被子,着凉了。”
他没说淋雨。
“你别怪在自己身上。怪我。”
施云醒听到这病,觉得病熟悉了些,这个他也有过几次,睡几天喝点水会慢慢好。
他把眼泪咽下去,把人推到下铺床上,又扯了被子给贡景盖。
“你睡吧。”
贡景动了一下。
施云醒冰凉的手又在他脑门上摸了摸说:“着凉发烧不会传染的。放心。”
“我去给你请假。让校医联系你的家长。”
贡景被裹成蚕宝宝,暖意一上来,肢体感觉到了安全瞬间脱了力,听到这话却挣.扎了一下:“没用的。别喊了。”
他的生病只会换来他们无端的恼怒,一是会觉得他怎么这么麻烦,小病没病死能有他给他哥带来娘胎里的病可怜,谁让他哥明明都成型了,他还偏偏要赖在他们家里像个吸血鬼一样出生,这个家封建意识落后,不懂什么是异卵也不知道科学地分辨胚胎成型的早晚,只固执地认为后出生的贡景,是扒着他们宝贝儿子出生的伥鬼。
二是,贡明耀是他们宝贝疙瘩,聪明优秀,但被他害得身体弱,他们生怕贡景一生病传染给贡明耀,以往生病午休都让他呆外边,晚上人接了宝贝儿子回家,他才准回到租的午休房里休息。
“好。”
施云醒拧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盖在人脑门上,在贡景意识模糊的时候,带着校卡下楼刷了一堆药,又带了根温度计和几瓶矿泉水。
贡景许是绷紧一早上的心事松开,一下泄了力,体温飙升直奔39度,意识也有些模糊了。
施云醒喂水给他喝,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床边。
听见贡景低声呢喃:“我是不是真挺差劲的……”
有时候贡景也觉得活着没意思,没有任何人期待过他的出生,按部就班地顺着义务教育读是社会已经成型的规划,读完高中后呢,那段茫然又顺从的路一下子就到了头,接下来怎么走他也不知道。
或许消失也挺好的。
这些乱七八糟地想法也只有意识模糊遮掩不住才会漫天飞,日常生活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贡景是个乐天派,他生得淡漠相却总带着笑,笑的耀眼像是雪山上的熔焰。
贡景第一次被人病中稍微温柔对待了一些,那些痛苦就奔腾地钻了出去,想要更多地贪恋一些温暖。
他潜意识知道伤痛和卖惨能换来联席,就像是贡明耀惯用的手段那样,却从不在外这么做,只有病里,意识迷蒙了,他才敢断断续续地讲着。
声音沙哑又可怜。
想要那温柔多一些。
施云醒摸了摸贡景的脸,回应他几近梦呓的声音:“你很好。”
他也不知道贡景能不能听到,但是还是耐心地安慰和夸他。
“你真的很好。”
午休时间过了,施云醒去班级请假,沉思了一会,还是多请了一个人的假。
回到宿舍,贡景安静地躺在床上,剑眉紧蹙,冷峻的五官中唇被抿的红艳,都快咬出血了,施云醒卷子也写不专注,用手拨开了他的唇。
又被贡景攥着了手。
贡景手拢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
施云醒也就顺着了,给人量体温,喂药,毛巾重新打湿换上。
怕药苦,他把椰子水打开,喂了一点。
贡景模糊的意识渐渐从睡梦里清醒时,已经快傍晚了,朦胧的视线里,他的同桌坐在床边,单手写着题,另一只手被他紧握着。
他以为醒来会是昏暗无人的空间,没想到施云醒放下了学业就在他身边照顾他。
第一次有人,会在意他的病,以正向的温暖回馈。
贡景松了手,低声说:“抱歉。”
施云醒摇头给他喂水和药。
不是走廊烧开的自来水,是楼下专门买的矿泉水,被水袋烫暖了的水。
施云醒哄小孩似地问:“你晚上不回家了好不好?”
听他的梦语拼凑,他觉得贡景家里似乎并不能照顾好人。
就有点……有点像他一样。
他救不了自己,但是可以让贡景的这个病不要那么难受。
“好。”
贡景吞下,绵绵的肢体和意识里只能听到蓬勃跳动的心动,正在加速。
他闭上眼又睁开,把校卡从被子缝隙推出来,示意刷他的卡,轻声无意识地嘀咕:
“我要和你在一起。”
过了一会,贡景低声昏昏沉沉地问:“同桌,你的伤疼吗?”
这是牵系在他心头目前最紧要的一根绳。
施云醒:“不疼。”
贡景:“那就好……”
他发烧,骨头阵阵的疼,自己编的病被他套给别人,涣散的意识里,他很怕施云醒也在疼着。
贡景闭上眼时,沉入意识黑暗里之前,他听见施云醒说:“贡景,不是所有家都是保护伞。”
紧锁的铃被解开,贡景却觉得心脏崩塌似的疼,这是答案,身体的病痛揪着他下陷,他在梦里似乎臆想了一栋阴森诡异的房,施云醒就撑着伞站在他的身后,大雨磅礴中,他似乎残忍地把人一步步推进了虎口,而后转身离开,只留下冰冷的风,连那句你怎么受伤的,都像是一把刀子。
他冷汗频出,终于在某一刻觉得自己僵硬的躯体活络。
贡景眼皮松开,半盏阳台灯薄薄打进来,已经夜晚了,施云醒就坐在床边,手摸上他的额头,对着光吃力地辨别温度。
“终于烧退了些。”施云醒对他病好的喜悦,不亚于一道极高难度的题被解开。
施云醒看着贡景紧皱的眉,微微松动,他轻声问:“做噩梦了吗?”
“做了。”贡景病里什么话都听,寒冰似的雪山绵软软,回应的很听话,只是还低声带了句:“对不起。”
梦里他不该转身走。
好可怜,贡景一个人会做这么多噩梦吗,他想,连梦都需要道歉。
施云醒拧开椰子水,小心地喂给他:“贡景你可以搬回宿舍住。”
[可怜]小剧场:
云堡:“我觉得有保质期就很奇妙。怎么不能坏面包保质期短一些呢。好面包应该久久活着。”
景堡配合嘀咕:“是呢,我们香香的!是个好面汉堡。我想一直和云堡一块当小汉堡。”
人:“没有对方呢?”
两只小汉堡异口同声道:“那还是过期吧!”
人说:“保质期和所以物种的生命一样,都是希望你们珍惜所拥有的一切体验,然后期待下次轮回。”
“所以过期不一定糟糕的。”
“说不定以后的某一天,你们会变成其它物种在世间相遇。”
景堡问:“变成蚂蚁?”
云堡说:“变成鲸鱼?”
“人不好吗?”
两个小汉堡一言一语:
“人的话变化太大了。”
“每一只人都不一样……”
“而且人的世界很大!还不一定喜欢绿菜叶和芝士了!”
“我们可能会找不到彼此。”
“认不出对方! ”
“放心。”人说,“如果哪天你们变成人,依然只会一眼。
“就会想和对方在一起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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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旧相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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