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扬考试前一个月，温楠去寺庙求了一道逢考必过符挂在他书包外。
他笑她迷信。
是啊，她从来不信神佛，却临时抱佛脚了。
深冬，又湿又冷。
每一场考试，她都守在考场外。
直到他完成大考。
温楠犹豫再三，咬着筷子支支吾吾：“我把我们的事跟我爸妈说了，我妈说除非我们结婚，不然就不准我留下来...他们担心你毕业后抛弃我。”
李谦扬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你怎么想？”
“我当然相信你啊。”
“我是问你对结婚有什么想法？撇开你爸妈的要求，你自己的想法更重要。”
温楠红了脸，低声说：“我反正认定了你，早点晚点都一样。”
“那就没问题啊，我们迟早要结婚的。”
“你不会觉得太早了吗？我不着急的，等你念完书再结婚也行。至于我爸妈那，我会说服他们。”
计划之外，但李谦扬觉得不错，说道：“方向对就行啦。不过，等我毕业工作稳定了才能考虑生孩子。”
“别想太美哦，我哪有急着要和你生孩子？”
“说好啦，寒假回去你问下你爸妈习俗，我也找我爸妈说这事。”李谦扬笑逐颜开：“我妈肯定得笑话我了。”
温楠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觉得心口有些酸，抬起头看到他经历两场大考的疲倦，动了动嘴唇，又垂下头。
她和邹丽娟沟通了很多次，全部以失败收场。原本维系联系的电话变成吵架的媒介。
邹丽娟在电话里冷嘲热讽：“你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吗？这点要求都做不到也叫对你好？我看是你脑子不清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温楠没忍住顶了回去：“你那叫一点要求？大表哥结婚你嫌表嫂要五万块太多，我结婚你开口要十五万还嫌少？”
邹丽娟毫不避讳的护短，只不过护的不是她，“那是别人，你是你，不一样。”
她不想再争辩，只坚持说：“结不结婚我都决定留在榕宁市。”
邹丽娟骂她：“生你养你，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我们，有没有良心？”
她真的没有良心吗？做错了吗？一个声音说她没错，另一个声音说她错了。矛盾来回撕扯她的心，裂出一道口子，灌进冷风。
李谦扬滚烫的肌肤贴在她身边，还是觉得冷。
光线晦暗的房间，她像着魔似的缠着他，一次又一次，在身体极致的快乐下短暂的忘记烦恼。
他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抱住他紧实的背，像抱着一根浮木，心口踏实了许多，“你忙了好久的考试，我很想你。”
那天晚上，她目不转睛看着睡在身边的他。
李谦扬迷迷糊糊问她看什么？
她抬手抚过他的下颌线，轻声说：“看你啊，怎么都看不够呢。”
他弯起嘴角抱紧她，“再忍忍，以后每天都能看。”
“看把你美的。”她笑了笑，伏在他的胸膛沉默了一会儿，“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我都爱你。”
他嗯了声，“我也是，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我都爱你。”
温楠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可是邹丽娟的失望委屈通过电话传到她耳朵，不禁慌乱起来。
没有良心......
命苦生了一个不懂事的女儿......
因为你被你奶奶欺负了一辈子......
为你好你还不领情……
一项一项罪名加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忘了李谦扬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还在和父母沟通的时候他开始问起她想买多大的房子？想去哪儿拍婚纱度蜜月？想要什么风格的婚礼？
他说得越多，她越沉默。
寒假来临之前，学校湖边冷清了下来。
李谦扬捂着她的双手，俯身吻她。冬天的湖边，他辗转厮磨在她的唇齿间，吃掉她唇角的冰冷，留下温热的气息。
他牵着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说：“过完年先找一个离我学校和你工作地点都不远的房子住着，等有时间了我们再去挑婚房。”
湖面被风吹起一阵又一阵涟漪。
温楠犹犹豫豫，还是说了，“要不...我们先不结婚吧。”
“什么？”李谦扬停下脚步。
“我觉得你先专心读书，等毕业了再说。”
“不影响。”他想起这段时间在电话里说起两个人的未来她反应平淡，但她性格内敛，他没怎么在意，如今才反应她是不想结婚了。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考虑了一下，我刚毕业，你还是学生...”
“你在担心钱的事吗？不需要你操心啊，你忘啦？我有丰厚的小金库。房子也不用你担心，我爸妈原就计划在榕宁市买房。”
温楠知道李谦扬的小金库很丰厚。
每个学期开学前，他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会塞不少的钱给他。
他从小到大的压岁钱也存在里面。
以及当包租公收的租金。
大一的时候李谦扬拿着他的小金库说：“这张卡你拿着用，密码是我们交往第一天的日期，以后每个月的租金都转到这张卡里，你不要再做兼职了。”
她愣了片刻，笑问：“你要养我啊？”
他也笑：“是啊。”
温楠把卡推回去，“暂时不需要。”
“你放身边，万一遇到突发情况，救急用。”
“真不需要。”她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你放心，我保证遇到困难一定跟你说。”
可是，现在她根本无法说出自己的困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李谦扬问。
“我...”她犹豫半晌，缓缓开口：“太着急了，我想过两年再考虑。”
“温楠，我们在一起快五年了，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信吗？“
温楠闭上眼，按下心里乱糟糟的情绪，很快睁开眼平静地说：“就再等等。可以吗？”
李谦扬追根究底：“如果你觉得最终都要嫁给我，为什么还要再等？告诉我还要等多久？”
她没办法回答。
横在中间长时间的空白。
他的气息不顺畅：“是不想结婚，还是突然发现不想跟我结婚？”
温楠愕然，不知道是冬夜的风太锋利，还是他的问题惊到了她，原本惴惴的心忽地直直往下坠，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很轻，“我只是想过两年再考虑结婚的事情。”
他不明白，说结婚的是她，反悔的也是她。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么大的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他目光幽幽看着沉默的她。
温楠心里火辣辣的疼，心底升起的自卑将所有的话都堵在心头。
长时间的无声对峙。
李谦扬一言不发牵过她的手，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叹气，摸了摸她的头，“我们说好要对彼此坦诚。我先回学校，你想好了告诉我。”
温楠站在宿舍阳台，掌心的手机振了一下，她回过神，指尖又僵又痛。
短短的三个字：[我到了。]
两人之间像榕宁市的气候，没有过渡的秋天，从夏天突然进入了冬天。
电话里说的最多的是吃了吗？天气冷多穿点，早点休息。剩下的是沉默，沉默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期末考结束，学校放寒假。
李谦扬先到了动车站，春运在即，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
温楠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朝他走去。
李谦扬搓搓手，贴在她冻红的耳朵：“冷不冷？”
她摇头，牵住他的手，“走吧。”
她没有像往年那般说个不停，一上车就靠在他肩上睡觉。
这时候的动车只到市里。每个寒假李谦扬都先陪她到汽车站，再回市里的家。
到了汽车站，他忽然提议：“我开车送你回去。”
她摇头，“路不好走，我不放心。赶紧回家休息，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温楠，”他紧紧牵着她的手，“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车马上要开了，过完年再说好吗？”
李谦扬直到客车离开才回家。
交往多年遇到的最大分歧，因为距离被拉得更深。
年前，父母回到家向温楠打听李谦扬家的态度。
温楠不知道怎么开口。
邹丽娟见她不说话脸上露出得意，仿佛是意料之中，“我和你爸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不会错的，他是在耗你，早点看清对方也好。你啊，从小一门心思的读书，太单纯了，谈恋爱说的话都好听，别当真。”
温楠近乎恳求说：“结婚的条件能不能少提一点？我问了几个邻居，聘礼根本没那么高。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毕业证都还没领，怎么可能有钱给你们发生活费。等我有能力了可以给你钱，我是你女儿，将来肯定会给你养老。”
邹丽娟摇摇头叹息，眼里充满孺子不可教的失望：“按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要，我辛苦养大的女儿白送给他？”
她恼怒，说出了心声：“妈，你这样跟卖我有什么差别？”
邹丽娟语重心长的语调急转直下，“好啊，原来你是这样想啊！我和你爸真想卖你至少几十万起，他是独生子，如果有兄弟姐妹就不止这几个条件，我们都是为了你，现在不把话说清楚等结完婚人家想怎么拿捏你都可以。”
温楠看着母亲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狰狞。
这话的意思在她听来是他父母的财产都是他的，将来也是她的，他们才随便提了几个条件，她别不知好歹。
温楠很尊敬李谦扬的爸妈，多年来她在李谦扬的口述中见证了他父母的恩爱，也看到了他爸妈从无到有的艰辛。她见过他的家人，很喜欢他的家庭氛围。在父母提出结婚的条件之前她都沉浸在幸福。
但现在，她每天都在据理力争：“妈，你不能因为人家庭条件好就这样提要求。”
邹丽娟指着她，极度不耐烦：“好了好了，随便你，你翅膀硬了，我和你爸管不着你了！你想倒贴就倒贴，以后你的事不要再跟我说。”
温楠一言不发走到门口。
冬夜里的山风阴冷潮湿，呼呼往她心里的裂缝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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