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二年秋,瓢泼大雨落下,肆意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
建国不过三年左右,时局动荡,本就水火交融的朝堂更是暗流涌动。圣上仅而立之年,身边全靠丞相陆砚修里外调和。
提及陆砚修无人不惊叹其才华,作为辅佐圣上的肱骨之臣,仅仅弱冠之年便引得无数闺阁女子爱慕。
五皇子借圣上病重前去探望,圣上不日驾崩。按理说应是太子继位,但五皇子拿出遗诏,势必要坐上那位子,附庸于他的朝臣不在少数。太子靠着陆砚修才堪堪给他治了一个造假的罪。
一日,陆砚修在回府路上遭遇山匪,下落不明,太子一人勉强立于朝堂。
隔日,千灯镇多了间府邸,其中住了一举子,每日除了读书便是陪娘子制灯。
“陆家娘子,今日生意不错啊?”妇人眼中羡慕涌出。
妇人这话一出,叶疏梧有些不好意思,半月前她这制灯手艺还粗糙的很,如今倒也有了模样:“林大娘,我不过这几日才有了生意,不似您的凤仙花日日有人定。”
听到这话,林大娘露出笑意,虽说近年来的胭脂水粉无人问津,但凤仙花这样的新鲜玩意还是有不少人光顾。
叶疏梧低头数着钱袋子,想着乞巧节后买只鸡,给自己那读书的夫君补补。
林大娘的声音又羡慕起来:“陆家娘子,你夫君来了。”
叶疏梧回头,自家夫君一身月白锦袍,身形清瘦,手中拿着一本书册,颇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她的眼中闪过心疼:“夫君今日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只是来接你便回去。”男人神情清清冷冷的,哪怕是温情的话,语气也听不出多少起伏。
只是接过摊子,将所有花灯拿在手中,和娘子并排走着。
林大娘笑而不语,这二人虽是半月前才来,但感情却是羡煞旁人。后才得知二人成亲已然一年光景,如今来这千灯镇定居,也是因秋闱已过,只待春闱入京。
小镇很少有举子,大多都是做生意来维持日常。这陆家举子一来便成了香饽饽,若不是身边带着娘子,怕是少不了姑娘往前凑。
黛青色的天空下,天际间还残留着余晖。小道两旁尽是小贩的吆喝声。
走在回府路上,叶疏梧的心思不禁飘远。半月前她醒来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记忆都没了,身边一男子自称是她夫君陆淮序。说是因为她大病一场,脑中淤血残留。
她虽然没了大部分记忆,但心底隐约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个义父。男子对答如流,称父亲某一日带回了她,两人亲梅竹马,现下已然成婚一年有余。
叶疏梧想从他的眼中看出几分真假,但男子没有任何细微表情。
后来索性不想了,既然这男人都能答上来,她再怀疑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某一日她察觉出自己有制灯手艺,想来应是失忆前的谋生手段,只不过略有些生疏。问过夫君,也是如此说。
“过几日便是乞巧节,到时夜间也出摊,定能多赚不少银子。”叶疏梧嘟嘟囔囔,手指掰算着。
春闱还在来年二月,她需得在之前凑够进京的银两。
陆淮序掂了掂手中的花灯,彩绘装饰的灯罩,呈现出各种形状,在秋风中摇曳,倒也生出几分梦幻。
“夫人,府里的银钱够我们生活到春闱,无需如此辛苦。”
叶疏梧摇了摇头:“府中开销大,丫鬟加上厨子,虽说是从府中带来的人,却也是要给银子的。”
“更何况马上年底,他们随我们来到这小镇,理应多给她们些银钱的。”
刚醒来时知道身边有这么多家丁,她本想让他们自行回乡,可各个都说不愿离开,无奈只好让他们留下。
对于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姑娘,陆淮序的心里徒增了几分厌烦。
他一向喜静,早知如此他就应该继续骗她,在外面多呆一段时间。
“夫君你说是吗?”
陆淮序隐藏住心中的不耐烦,声音平和:“嗯,你做主就好。”
二人朝着自家府邸走去,叶疏梧从醒来到现在,总觉得自家府邸周边有些不对劲。
例如西南方向住的那一户人家,虽是做胭脂水粉的,但如今并不畅销,他们也不恼,每日雷打不动出摊。
又或者是隔壁那户人,是个屠夫,但每次要杀猪时,下刀虽利落,却不算直击要害。可时不时会送来一些,她也以灯回赠。
若是她直接不收,怕是不好开展以后的邻里关系。
“公子,您回来了?今儿进了批新书。”
牌匾上写着陆府的门被打开,来人一袭素衣,发髻简约就和她这个人一般。这人名叫兰时,说是从陆府带来的丫鬟。
只不过叶疏梧总觉得,这人对自己多少有些敌意,若不然就是对自家夫君有意思。
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身姿挺拔,乌发如缎,他鼻梁高挺,虽眉目修长儒雅,但总让人感觉有些疏离。手中拿着花灯,如同世家矜贵公子。
叶疏梧叹气,她早就知道,这样俊美的男人是自己的夫君,也算是一件头疼的事。
陆淮序应声,兰时才看向她:“夫人。”
叶疏梧知晓不能打扰夫君,帮他将花灯放下便让他进屋读书。
三日后便是乞巧节,她得多准备一些样式的灯。那些个公子哥付钱时,是不会吝啬的。
之后的时间里,也没闲着,院子后面便又一片竹林,想来自家夫君也是十分体贴之人,将宅院买在此处。
兰时过来喊她吃饭时,她已然劈了不少竹子。她虽然对制灯的活计不熟悉,但对于劈竹子这类体力活,倒是习惯的很。
夫君同她说是因为师傅当年一直逼着她劈竹子,不然不给饭吃。她得知这一消息,心疼了以前的自己片刻。
今日是陆淮序回来的第一天,之前同她说要回一趟陆家老宅拿些东西,现下终于是回来了。
“每日都如此丰盛吗?”叶疏梧看着面前的菜式皱眉。
陆淮序不解:“嗯?夫人不喜?”
那倒也不是不喜,只是前阵子营生不好做,赚的银子不多,也是日日两荤两素,还带着糕点。这几日虽有起色,但也不能长期有如此大的花销。
但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这些话,在陆淮序的话中,是她主动要求自己做生意,所以才来千灯镇的。
“夫君,我知晓你读书累,确实需要食补,但我们还是该存些银子的,以备不时之需。”
叶疏梧眨着眼睛,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让陆淮序觉得有几分可爱:“我们的银子是够去春闱的。”
“但我们之后总归是要生活的,大丈夫如何能一直坐吃山空?”
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倒是让他接不住话了,看向兰时求助,兰时道:“夫人,公子春闱放榜后若是中了进士,左右您也是沾光的。”
叶疏梧叹气:“以后还是省一点,这灯大多只有过节才卖的出。”
虽说心中有担忧,但在看到这么多菜色,也着实心动。
正值秋季,千灯镇地处江南。如今的莲藕最为粉糯,炖成汤分外清甜。清炒的茭白,她猜是今日新鲜的。竹笋炒肉也引得她多看了两眼。还有一道秋刀鱼,像是淋上了海盐,有些诱人。
疲惫了一日的叶疏梧是真的馋了,也没想太多,待吃了一口之后,才真是专注起来。
她也不知自己夫君如此有钱,竟还要进京赶考,若是她估计只想多赚些银子。
等吃饱喝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想来二人青梅竹马,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斥责她。
不过她也不能表现的太忘形,想到这,她拿起桌上放着的糕点,甚至能闻到其中饱满的桂花香气,将一块桂花糕递至陆淮序嘴边。
陆淮序明显是愣了半晌,才缓缓张嘴咬了一口,随后伸出手接过。
他不喜甜食,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吃。刚才也没吃多少桌上的菜。
从小被教育不可狼吞虎咽,在看到叶疏梧的吃相,虽然心里想着乡野村妇,但没忍住的多吃了些。
“夫人,有书院请我去当教书先生,日后每日要去。”
书院?哦是了,前几日确实是建好了间书院,听说是为了失踪的丞相祈福。
如今这书院能找到她夫君去当先生,要说不开心是假的。若是她一人赚钱,还会有些担心,但算上陆淮序的话,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现下也放松下来:“何时去?夫君如今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营生,我也就放心了。”
“后日。”
“不过近日已经开始降温,教书先生也需多备几件得体的衣物。这是我这几日赚的银两,明日让兰时陪你去一趟镇上。”
叶疏梧看着他身上现在的衣服,说实话她总觉得和他清冷矜贵的气质有些不匹配。
虽然心疼,但想着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叶疏梧还是将钱袋子递给了他。许是怕他不收,给了之后就离开了。
陆淮序有些愣住,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分不解。
晚饭过后,叶疏梧走向刚才那些劈好的竹子,三日后是乞巧节,得多做些样式。先做出上下脚,用来固定灯笼。
陆淮序克制住想离开的想法,走到她身边坐下。用水浸泡后的竹条叶疏梧的手里格外老实,很快便做成了一个兔子形状。
糊上纸之后,才是真正一个欢脱的兔子样式。最后在里面装上小蜡烛,算是点睛之笔。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叶疏梧才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陆淮序:“夫君怎的还不去温书?”
“没想到做灯还有这么多讲究。”陆淮序更没想到的是,短短半月,她的技术就已经如此精湛。
提到这个,叶疏梧还真的有些骄傲:“多亏夫君在我失忆后找了师傅,这才能重拾这门手艺。”
陆淮序没说话,被她推着回了屋。
等叶疏梧做完放好后,才回了房。自家夫君还在写东西,未曾休息。见到她进门,陆淮序的笔顿了顿,但也就一瞬。
叶疏梧虽识字,但对于科举的内容没多少兴趣,只想怎么赚钱。
“夫君每日读书,还是应早些休息的。”
“还有些事,夫人先入寝便是。”见叶疏梧没有动作,抬眸:“莫不是对我有了嫌弃?”
叶疏梧拗不过他,只能先一步上了床榻。至于他说的嫌弃,实际是因为陆淮序在半月前,亲口承认了他不举的事实。两人之后便协商不同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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