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仅剩90天」
刺眼灼白的光从门外斜射进教室，跳跃着无数细尘，形成金色强烈的光束，红底倒计时牌子不可避免被太阳照得银白。
倒计时的时间就像拴在各位额头上的针，随时给予刺痛扎醒的教训。
几乎每隔10天学校会进行一次动员会，全体高三生在体育馆集合，听着台上领导或老师充满激励的鼓舞，就算都是令人耳根长茧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效果。
今天下午的大课间又是一场思想上的洗礼。
九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击溃一个人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能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
校长满含激情地拿着话筒喷出唾沫，台下一个个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不少有意见的人嚷嚷“有这么多时间浪费掉还不如多做几道题”。
叶卓站在队伍里已经听到不少类似话术了，不经意间笑笑，自己却对这麻痹学习中短暂汲取的一丝放松透气感到愉悦。
动员会结束已经上课两分钟，化学老师很早就在教室等着，几乎没给学生们缓冲的时间，准备开始上课。
“课代表把试卷分发一下。”
又开始无止境地做卷子、听课、做卷子、听课……
连几棵高大树上的鸟儿都比往年安静许多，少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往窗外看是满眼带有希望的翠郁。
-
“衡衡，你真的不考虑回家吃午饭吗？还能在床上睡一会。”
陈汐整理着桌上的账单，热切地询问他的意见。
这学期学校对高三生很宽容，中晚饭可以在家吃，午休不强制自习，班上确实很多人选择回家吃饭，省去每天纠结该吃什么的脑细胞，而且谁不喜欢家里的饭菜。
陈汐还是通过别的家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不曾想李瑞衡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她。
李瑞衡果断摇头，“我在学校吃挺好的。”
陈汐以为他不想来回走那么多路，甚至想着送饭到校，李瑞衡直接杜绝她这个想法。
他不想让任何人以为自己还没长大，在哪吃不是吃，哪用得着折腾那么多。
“我跟他们每天吃得挺开心的，你不用再操心了。”
李瑞衡指的“他们”指的那五人。
话已至此，陈汐也不好说什么，总觉得家里这个半大小伙子不像个高三生，过强的自理能力都让她有些挫败。
“那行吧。”
她的语气有些牵强。
李瑞衡惯会看人脸色，思考是不是自己话太重，咳了两声，对陈汐说：“妈，你明天晚上给我做冬瓜丸子汤吧，想喝那个了。”
陈汐欣喜应下。
看他背着书包走回房间，陈汐才想起来，“衡衡？”
李瑞衡脚步顿下。
只见陈汐站起来走到客厅的茶几边拿起什么东西来，“这是你的吗？”她问李瑞衡。
手掌上是一朵用纸折成的玫瑰花，拇指大小，正是那日叶卓送给他的。
李瑞衡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僵硬一瞬，“啊…是我的。”
“我今天给你晒被子掉地上的，以为是一团没用的纸呢，拿起来一看居然折得还不错。”陈汐一直细致地观察着李瑞衡的表情。
他就说那日揣在笔袋里背回家怎么后面找不到了，原来掉床上了。
李瑞衡轻松地呼出一口气，从陈汐手中接过来，神情又恢复原来礼貌淡然的模样，好像刚刚惊愣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先回房了。”他有意回避话题，正打算转身，陈汐开口：“没想到我们衡衡不仅会画画，还挺手巧的。”
她笑眯眯的，假装没看见面前儿子已经红透的耳根，也不揶揄，让他赶紧回房吧。
李瑞衡手上如同握着个火球，快要灼烧他的手心，但他不敢用力，直到关起房门，靠坐在椅子上，那股强烈滚烫的感觉才冷却下来。
翌日上学前，陈汐让李瑞衡带上面包和饼干，还有一杯小甜水，在门口送他，“上学加油啊，钱不够用跟妈妈说，要是太累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李瑞衡不明白她为何说这些，点点头说晓得的。
陈汐一笑：“妈妈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
他没听出话外之音，踏上熟悉的上学之路。
陈汐回忆起昨晚儿子耳红的样子，哎，真是长大了呀。
虽说她没怎么带过李瑞衡，但知子若莫母，一家人的餐饮口味被她完全拿捏，李瑞衡一直不太爱吃甜口的食物，又怎么可能对甜品感兴趣。
可是，她做了两年的饼干甜点让他带到学校去，有时分量根本不是六人份。
……
班上的同学现在是来得越来越早了，叶卓还听说有人甚至天天坐在教室里欣赏黎明破晓。
每隔一段时间她到校，屁股还没沾到椅子，身旁就围了问她题目的人，她只得被迫开机，站着开始解题。
不得不说，这种方法还挺有助于她迅速进入学习风暴中。
下课时，叶卓不再撑着脑袋发呆，从桌肚拿出以前随大流买的资料开始做。
她对自己的基础知识比较放心，主要攻克难题与别人拉开差距。
李瑞衡一天下来问题目频率比之前更高，跟叶卓两人把下课十分钟掰成二十分钟度过。
连亭危机感十足，吐槽两人学疯了，骂归骂，他学得也不比其他人少，吃饭还揣着单词背。
明随庄终于对他高看几分，这样才对嘛，对方越努力，自己成绩超过他才更有成就感。
李瑞衡看着一脸认真的叶卓，忍不住看入迷，还是连亭晃了两下他的手臂，才回过神。
“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李瑞衡避开视线，安心等叶卓的结果。
刚刚他才抄下一道不会的题请教对方。
“小李，来帮我看看这两道题，为什么一个用that，一个用where？”连亭捧着试卷问。
李瑞衡掏出英语笔记，关于这个知识点他写了两页，其中最重要的是张表格，问他有没有记，这还是高二英语老师详细讲过的。
连亭心虚地没吭声，李瑞衡了然，先让他把那张表格抄下来，“写完我给你详细讲。”
最近英语在复习语法，尽管高考中正儿八经考不了几题，但语法是学好这门功课的重中之重。
高一高二时他的英语成绩只能说中规中矩，班上大把高分人群，等一到高三，李瑞衡那些坚持积累的优势突然显现，作文好几次分高到被老师打印下当范文，并且一手好字看得人赏心悦目。
三年的努力不是白费的，集中体现在他的英语成绩上，有时候叶卓还会转过来跟李瑞衡对对听力答案。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处。
听着后面两人说什么语法，叶卓转过来凑热闹了，“什么表格呀，可以给我看看不？”
她将写下的数学详细过程递给李瑞衡，对方应该能看得懂。
李瑞衡把自己厚厚的大本子推给她。
叶卓一个没拿稳，本子合上了，她顺势从后面翻开，没想到最后一小叠记录着从字母A开头的单词。
她讶然，瞳孔瞬间放大，但没怎么翻，对李瑞衡说：“这些是从高一开始记的吗？”
她很眼熟这个本子，边边有些泛黄。
“高二的时候。”
老师每次讲完周报或者其他卷子，他就利用课后几分钟时间积累不认识的单词，顺带着记点词性和用法。
至于书上那些，他早背过好多遍了。
李瑞衡作为英语老师的宠儿，叶卓有时都会羡慕几分，不过看到这个，她就一点也不羡慕，说实话，哪怕现在小李考全校第一，她也会呈上最真挚的掌声。
学校除了那两个基地班，其实大多数人在高一高二学习都靠脑力，流露出一股天然的傲气，包括她自己也是。
用一个词总结就是，不踏实。
如李瑞衡这番努力到底的人，在平行班，并不多。
李瑞衡发现叶卓看向他的眼神变得不同，就像是从一堆黑色发亮的石头中，蓦然发现了颗七彩的宝石，亮晶晶的，令人贪恋。
叶卓什么都没说，她的夸奖对李瑞衡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李瑞衡记的那张表格她碰巧没记，于是很快誊抄下来。
她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自满之心被打击得彻底。
叶卓花两分钟写下来，又花两分钟记了一遍，这才轻松地喘口气。
好像…对手比她想得还要多、还要强。
李瑞衡再一次跟叶卓对视上，不知为何不敢看下去，仿佛那悬崖峭壁长满了荆棘，令人望而却步，又有缝隙中生长的坚韧之姿。
-
时间一天一天往前走，倒计时的牌子每天都在改变，眼看第三轮复习即将结束，彼时就是真正的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叶卓与明随庄周郁戈约好一起去市图书馆自习，并决定每周都抽一天出来学习，即使单周只放一天。
叶卓象征性地问了嘴后面三位男生要不要加入，他们哪有不愿意的，跟个哈巴狗似的直点头。
“我事先说好，要遵守纪律，不可以发疯。”
她特指连亭齐峰两个人来疯，李瑞衡还是挺乖的。
齐峰和连亭同步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回到家李瑞衡把这件事告诉陈汐，让她以后周末不用给自己做饭，应该在外面吃的。
“学习是好事。”她面上担忧，提议要不要叫他的朋友们来家里吃饭。
李瑞衡皱皱眉头，“太远了吧，我们去学习的，懒得走来走去。”
“去锦绣城呗，刚好我跟你爸说好要把那里房子收拾一下呢，等你高考完我们还是去锦绣城住。”
李瑞衡住惯这里，还真忘了。
如今他们家住的房子算是特意为了李瑞衡陪读买的。锦绣城地段更好，图书馆就在小区旁边，近得很。
“你们一天到晚在外头吃有什么营养，不过每周一顿午饭，索性喊他们全来家里吃好了呀。”
李瑞衡思索一番，妈妈的话不无道理，点头：“我先问问。”
之前叶卓几人也来李瑞衡家中做客过，所以他挺坦然地在群里邀请几人每周来他家吃饭。
7:【每周啊…会不会太麻烦阿姨了】
lt:【不太好不太好，要不小李你自己回家吃饭，下午来图书馆找我们？】
其他三个女生还没有消息。
李瑞衡嘴唇抿成一条线，好言相劝：【没事的，你们来吃个饭又怎么了，后面天气越来越热，刚好在我家能休息一会】
齐峰发出几个纠结的表情包。
叶叶是你爷爷：【真的太麻烦阿姨了啦，我们几个人那么能吃，蹭饭真不好意思嗷】
看到叶卓发的话，李瑞衡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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