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鸽子汤

“小时候,我认识了一只鸽子,和它成为好朋友。”彭何露舔舔嘴唇,颇有挑衅之色,“3年级的时候,我肺炎发烧住院。病好的那天,妈妈把鸽子炖汤,我稀里糊涂地喝了。能喝掉好朋友的人,当然更能吃陌生人。”

故事反派自白的时候总有精美的插图,他们要在庄重的背景音乐中慷慨陈述自己的悲惨经历或伟大宏愿。

彭何露嘴上说着心里想着:怎么轮到她,“过场动画”就变成“走过场”?

她又转念,生肉满是腥臊,烹调过后才容易下咽;作为原料的现实事实往往又干又柴,选取加工出的故事才爽滑脆嫩。

旬兰嘉点头:“我听明白了,逻辑上讲得通,那第2种描述方式呢?”

彭何露重新笑起来:“我有个好朋友,是人。3年级的时候,我肺炎发烧住院,痊愈之后,我妈给我喝了碗鸽子汤。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位朋友,而且之后喝的每一碗鸽子汤都和当时不一样,让人好奇。”

如果追溯到记忆尽头就能抵达人格形成的起点,那么“彭何露”起始于彭郡炊金市公立第五医院住院部的那张温暖的病床。

她在病床上发现刮墙皮的声音会让人浑身麻,绑在手心的药盒原本是治发烧的,朋友会被妈妈杀掉喂给自己。

“会没事的。”

在女儿喝完那碗汤后,妈妈神情恍惚地亲了亲女儿,用于进食的柔软口器紧贴女儿的脸。

旬兰嘉迟疑:“……你妈妈她……”

彭何露:“她不重要,她喂了我什么才重要。我清楚记得童年朋友长着鸽子头,要么是鸽子,要么是长相比较奇特的人,就像毕冉那样的先天疾病。”

“羽化病,所以你后来喜欢毕冉可能是因为移情。”旬兰嘉打岔,把对方从血淋淋的回忆里拎出来控水,“请说第3种。”

“第3个故事只有一句话:我在水疗馆被震到脑子,突然想了解人作恶的原因,采用了,一些特殊的措施。”

彭何露说到后半句就支支吾吾,旬兰嘉觉得这种状态很眼熟。

她虚着眼:“特殊措施?是法术吧。”

询问后,她不留痕迹地扫视用银色涂料描画在车子内部,仿照普通内饰的一些花纹。

以及用银色涂料掩护住的白色短杖。

“你猜对了。”彭何露用大拇指挠了挠后腰,“一个名叫‘食取’的法术,能让我从血肉中摄取各种信息。”

吃人,然后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以及立场、目的、原因。

旬兰嘉:“我想问一下,那3名死者是不是真的犯了罪?”

彭何露:“千真万确,我要是一换三也不亏。”

这什么恐怖主义市场道德……

旬兰嘉没有出声评判,压下心里的情绪,继续扮演开罐器:“不止这个法术。你很不擅长格斗,但是能成功杀掉他们,并且不引起警察的怀疑,肯定还会点别的。”

“呃!”彭何露发出类似呃逆的声音,“……你知道的够多了,我本来只打算在审讯室坦白的。”

旬兰嘉再次心虚地往下看,这次是绣满紫花地丁的脚垫。

都指定交通工具了,她怎么可能不提前装饰车内?不过加的料不够猛,达不到吐真剂的效果就是了。

坦白,是诉说单一视角下的事实真相,充斥着艺术加工和故事新编。

讲故事则属于欺骗矫饰的技巧,3个故事可能各有真实之处,但不一定是决定性的原因。

可恶,她没点心理学技能,也不擅长精神分析。

那么,用笨办法,回忆整个问答流程,从措辞的角度一条一条琢磨对话字词,以及线下交流独有的停顿、表情、语气、神态、气息……等等言外之意。

万千信息流过。

旬兰嘉叹气,确认地问:“你吃过自己吗?”

彭何露回忆:“只喝过一点血。”

“味道怎么样?”

“就那样。”

旬兰嘉可以得出八成正确的结论了:第1和第2个故事只剩故事背景是真的,所暗示的动机可以不用听。

促使此人扑向别人的,也不可能是第3个故事中以恶制恶的黑暗正义,顶多是吃恶人能减少制裁的精明权衡。

但是……荻岛上的彭何露和现在这位,是有些割裂的。可见那场爆炸,似乎确实撼动了心里某些东西。

旬兰嘉托住沉重的头颅:“你妈妈还健在吗?”

“嗯。”

“她在精神病院?”

“……”

“你的那位,8岁的同母弟弟,”旬兰嘉咬字清晰,力求不错过对方因每个词汇产生的表情变化,“和妈妈在一起生活?”

彭何露磨了磨牙,咧嘴笑:“你猜?”

旬兰嘉本来觉得自己试探到点子上,这一下又不太确定,所以没再继续“弟弟”的话题,回到“妈妈”。

“妈妈是问题的源头,为什么不去咬她一口?”

彭何露笑容刚出现就消失:“到底我疯了你疯了?”

“你就是……单纯想吃,对吧?”旬兰嘉嗓子眼干。

“为什么不帮我找点理由呢,兰嘉?”彭何露挑眉,“明明德亚蕾炸了那么多人,你给她找的理由多得我可以一条条报出来,什么‘命运无常’‘肃清上层’‘想看烟花’‘家庭不幸’……我和你更熟,关系更好,不值得你帮忙找点理由吗?”

旬兰嘉觉得这话稍微有点道理,不过这样微弱的感触很快被铺天盖地的、仿佛被要挟感情的强烈愤怒给淹没。

“你想要理由?我不是帮你找到现在了吗!我一直在问你理由理由,结果你开始编故事。你可别说什么当局者迷,理不清楚!”

彭何露摇头:“那我无话可说。”

“遗传性质的变态,让你对人产生食欲。”旬兰嘉从后视镜里看她,“你有在所有目标中对恶人下手的正义之心,但也夸大了它,用来掩饰自己的本质。同时,你又偶尔露点破绽,希望自己的本质被发现,罪行被轻判。”

彭何露用力出气地笑:“我还能说什么?”

旬兰嘉已经从手颤抖到牙齿。

她减小幅度,浅浅呼吸几次:“我想知道这个以你为原型编造的故事,是正确,还是错误?”

“有什么意义?”彭何露的呼吸频率也紊乱着,“……你反正有结论了。”

“故事只是故事,只能反映事实的一部分。告诉我它反映了多少吧,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把它当作最后的结论。”

大约10秒的沉默后,彭何露咬牙不甘道:“全对。”

旬兰嘉微微皱眉:“谢谢你的诚实。”

“少阴阳怪气的!”

“我没有!”

“为什么要拆穿我?”

“什么时候?”

“看海的时候。我明明忍得很好,不会吃你,我可以一直在你面前装好人,为什么逼我承认?”

“……”旬兰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直’?如果我是你,会吃掉弟弟再放下筷子。他才是为之包饺子的那碟醋。”

“……好吧,彩蛋也被你找到,完全一败涂地了。”彭何露吸鼻子,被一层层剥开竟然有些笑意。

天色已经暗到彼此看不清脸。

在这尘埃落定的时刻,旬兰嘉的交流欲获得极大满足。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她站在当事人的立场给建议,“记得诚恳认罪,万一能给交流安全部门当牛马来赎罪呢?总比吃子弹强。”

她们说着,一个从昏黑窗外来的红光点落在彭何露后脖子上,然后迅速上移。

“!”旬兰嘉倒吸气,右脚右转猛踩油门——长期处于压力状态下的人最擅长利用应激反应。

啪!

白车往前窜了一大截,左后窗玻璃应声而碎,彭何露听上去很完整:“什么情况?”

车开始像进了猫窝的老鼠一样在平面上做快速的无规则运动。

视野受阻的她不明所以,头磕到右后窗玻璃。

“有人狙你!”旬兰嘉狞笑着回方向,拧开近光灯照亮夜色,还用远光闪狙击的方向打招呼。

彭何露嘴角扯了扯:“别那么兴奋。”

“善恶有报呀,你杀罪犯,然后别人杀你。脚垫底下有老虎钳,你要不绞断手铐之间的链子,找他决斗去?”

“你愿意做我的司机了?”

车子蛇形向西偏北15度左右去,时而来个急刹、猛提速或急转弯。

买车果然要看性能。

车后又有地面被击中的声音,太黑了,看不清细节。

“说不定,狙我的人是警察呢?”彭何露坚强地翻找老虎钳,在剧烈摇晃中断断续续发言,“请问,你是怎么,替我润色自首书的?”

说实话,坐完这一趟车的人完全可以和小孩一起参加电视节目,她稳坐于不停旋转颠簸的斗牛机器,由小孩抱走奖池里所有零食和玩具。

“你怀疑我?”旬兰嘉为自己的情商辩解,“我说你要自首认罪,只报了位置,没有修饰。”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任何出身官方的狙击手都能在夜视镜里看出你行动受限,用不着狙杀。果然有私仇?子弹射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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