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楼下刚准备掏出钥匙打门禁卡,忽然想起中午快递站发过来的取件提醒,她忙又转身往快递站方向。
“确定是叫晨晓吧?”快递工作人员确认一遍问她。
“嗯,对。”
“是本人就行。门口这一堆都是,我扫了你就可以取走了。”工作人员指着一堆小山一样的快递堆对张晓道。
她滴滴扫了几下,说了声“可以了”。
徒留张晓对着小山纸箱风中凌乱。
盐巴和白糖的快递都到了,干豆皮发货的地址离她这儿远,看物流还在路上。
几百斤的盐和白糖,张晓一次性肯定拉不动,她借来快递站的推车,把白糖慢慢挪到了推车上。
于是过路的人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龇牙咧嘴面部扭曲地推着比她还高的纸箱像乌龟慢慢挪。
“妹儿,买的啥子嘛?买恁多。”
张晓不好意思说她听信末日言论囤的货,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保持理性不再囤货,她年纪轻轻一个女子,竟还在囤货,知道了肯定会像看怪物看她。
“遇到打折买的打折货。”张晓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微冷的天气推得满头大汗,她背心都濡湿了大片。
她吭吭哧哧三步一停把推车挪到楼栋大门口,又赶忙打卡解门禁,解开门禁又冲到内里取门栓把大门彻底打开,她的包裹太大,一扇门根本进不去。
门口还有一个三厘米的台阶,卡着推车轮子,盛满重物的推车她根本推不进去,只好又一箱一箱挪到地上,把空推车拉进楼里,再又把箱子重新放上去。
一车快递,她费了半个小时,才到了家门口。
“姐姐,需要帮忙不?”
冷不丁地,头顶上传来声音。
张晓正沉浸在拉推车的世界里,楼上走廊是地砖,地面比较光滑,站推车前倒退着拉比推更省力些。
“什么?”
她下意识接了话茬。
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谁在说话。
扭头没注意,撞到了一堵“墙”上,鼻子撞得又酸又疼,好像还流浪液体出来。
我的天!不会流鼻血了吧?
张晓捂着鼻子抬头看她装上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人,一个壮硕得像头熊的男人。
这个“男人”,手腕上还戴了一块她五岁侄儿才戴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姐姐,对不起,撞疼你了不?小柯不是故意的!”“男人”手足无措,低头瞅着她。
张晓脖子都快仰断了,这才看清“男人”的脸。脸皮比较老成,但面皮上的两只眼珠子透着懵懂,肉眼可见的清澈。
张晓脱口而出:“兄台几岁?”
听说现在的小孩儿都长得挺老成的,十来岁就有一米八的大高个,跟吃了化肥一样。
“姐姐是问小柯几岁吗?小柯十七岁了。”
十七岁?三十七还差不多。
张晓心里嘀咕。
她捂着渐渐缓和的鼻子,把手取下摊开看了一眼,没有鼻血,倒是有点残留的清鼻涕,想擦手想起饭袋子还挂在推车上,身边又没纸巾,只得默不作声两手交握在另只手手背上来回摩擦了几下,手中的黏腻感暂且消失。
“姐姐,车车高,和山高,小柯给你搬。”熊律柯笑得很是灿烂,哥哥知道了肯定会夸他,他终于和做饭好香的邻居姐姐说话了。
他话音落了,还不等张晓同意,迈着比她命还长得双腿两步跨到推车前,弯腰轻松就扛起一个纸箱。
“姐姐,开门,小柯给你搬。”他笑着两排大白牙,认真地说。
“啊?哦。”张晓看人像扛一张纸一样轻松,心里难过得快要落泪。
天知道她牙花子都要咬酸了才勉强扛起来的纸箱,人家一个孩子轻松就扛起来了。
她也来不及问为何这人会出现在这里,连忙打开大门。
张素芬和张大强早就等在门口。
见进去的是一个陌生人,不是铲屎官,张大强哈拉着嗓子,浑身炸成刺猬状跑远了,跑到客厅,又扭头继续朝陌生人哈气。
“猫,我路过的。”熊律柯拘谨地对炸毛张大强说。
张素芬比张大强胆子大些,并没有跑远,而是跳上了鞋架柜子,站在鞋架上打量着来人。
余光瞥到落在后面的张晓,它歪着脑袋:喵?
他谁?
张晓摇头,她也不知道是谁啊,遇到小雷锋了。
“姐姐,放哪里?”熊律柯走进张晓的客厅,只觉得哪里都摆满了零碎物件,好脆弱,他轻轻一掰就能碎了。
和他家完全不一样,他家光秃秃的,走哪都不会挡路。
“放这边欸。”张晓连忙指着客厅中间的空地,熊律柯轻轻把箱子放地上,都不用张晓说,他扭头把剩下的都搬进来了。
张晓抽着这功夫连忙洗了手,回到客厅,就见推车上的所有箱子都搬进来了。
“这、我、实在太感谢了!都不知道怎么感谢的好。”张晓干巴巴的,客气地说。
“姐姐,我不要感谢,我想吃你昨天吃的好吃的。”熊律柯毫不客气地提要求。
“啊?”张晓顿时傻眼。
这人还真是打蛇上棍,一点不带客气的。
偏她仔细观察了人家面部表情,可认真了,好像这就是他唯一的要求。
熊律柯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大狗狗,“姐姐,不可以吗?小柯还可以搬更多,你还有快递吗?”
“可、倒是可以,我楼下确实还有两车快递等着推呢。”张晓小声嘀咕,她推一车快递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会歇下来,浑身骨头隐隐发酸,剩下的快递她都打算明日再去拉搬车每天蚂蚁搬家一点点挪回来。
“还有辆车?小柯可以,小柯给姐姐搬。”熊律柯一扫丧气,拽着张晓的胳膊往门外拉,“走,姐姐,小柯一车拉回来。”他家熊大熊二还能拉,把熊大熊二都叫上,多挣点好吃的。
他都看见了,哥哥每天都关在小屋里,对着电视机敲那个黑黢黢的按键,他也要自己给自己挣吃的。
“姐姐,你等我一分钟,不,半分钟,我回家拖我家大拖车。”
张晓来不及拒绝,就见他兴冲冲奔进对面的大门。
不一会儿,他拖着三节拖车,从门内出来。拖车上还站了两只大狗。
一只棕色,生着两只蒲扇大耳朵;
一只黑白相间,眼神狭长,仿佛装满了智慧。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两只狗,棕色的那只是比格犬,黑白色儿的是边牧。
她就说隔壁晚上咋那么吵,原来养了这俩玩意儿。
“走,姐姐。”熊律柯反手把门带上,拖着两只狗过来,顺手又把快递站的小拖车放到拖车上面,“姐姐,你也站上去,小柯一起拉。”
“欸?不、不用,我能、能走。”张晓暗地里抹抹汗,习惯了冷漠的人情社会,陡然遇到如此坦荡热情地孩子,她有些招架不住。
所有的客气在这孩子面前都无所遁形,他根本不买账,甚至都听不懂,看不懂。
果不其然,他没听张晓的拒绝,直接掐着她一个胳膊腿,像她小时候老家的奶奶逮鸡崽子一样,随手就拎到了拖车上。
随后,这孩子跟二哈一样,呼啦啦拉着拖车,跟摆玩具一样,溜进电梯。
张晓只来得及扶住拖车把手,心下有些后悔,她脑袋今儿是累瘫了吗,连个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出了电梯,男孩儿拉着拖车几步蹦到了门口,解开门锁出了大厅。一出大厅可就好看了,赵晓只觉得像在坐过山车,耳边的风呼啦啦刮,鬓角碎发打在脸上,撕都撕不下来。
耳边,是男孩兴奋地叫声。
以及不知道是边牧还是那只比格的皋叫声。
“姐姐,快按取件码。”到了到了,取了回去了就正挣好吃的了。
狗主人开心,狗也跟着开心的狂甩尾巴。
张晓扶着发酸的双腿,慢慢挪下拖车,扶着快递站旁边的花坛栅栏,她想吐!
谁能相信有一天,她在小区里坐了一辆人拉的拖车会坐吐?
“这、这些都是。”
“哦哦,好的。”
于是张晓眼睁睁地看着男孩儿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把剩下所有的快递都搬上了拖车,这孩子这会儿到贴心了,搬完快递,又来搬她,看样子是要继续把她放拖车上一起拉。
“别、别、别!”张晓连忙拒绝,“姐姐年纪大了,就想走一走,白天上班在公司坐了一天了,我走走。”
“姐姐的工作也是敲黑键盘呀,和哥哥一样。”他哥哥每天也要到小区走几个小时,估计敲黑盘子的人都喜欢走路吧。
那就让姐姐慢慢走,他先给拉回去再来陪她一起走。
熊律柯很体贴的和张晓说了再见,随即带着兴奋地狗子乌拉拉走远了。
说是慢慢走,张晓哪里敢慢慢走,她快速捣鼓着两条腿在后面追。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廉价劳动力很给力,所有的快递都给她规规整整摆在了客厅中央,快递挤得过路的位置都快没了,只留了一条腿过路的距离。
张大强和张素芬没见过狗,看到比格犬和边牧,吓得钻进沙发底下直哈气。
张大强更是直接扒着窗帘爬到了天花板的位置,把脑袋埋在窗帘杠子里面,留了一个硕大的屁股,瑟瑟发抖。
张晓看得有些心疼,“小柯是吧,能不能先请你家狗到外面坐坐,我家猫胆子小,见了害怕。”
“熊大熊二很乖,不咬猫。”熊律柯抠着手指甲,低着头说。
“不是它们凶,是我家猫没见过,突然见到了适应不过来。”张晓耐心地说。
从这短暂的接触中她发现了,这孩子虽然长了一副成年人的体魄,但心智估计还没她五岁的侄儿成熟。
“你给猫一点点时间好吗,给它们时间,慢慢和你的熊大熊二做朋友呢。”
“好、好吧。那猫,你们要变胆子大哦。”
熊律柯极不情愿地把熊大熊二请出了张晓的小客厅,但即便如此,它俩也没回自家,而是蹲在门口虎视眈眈,瞅着屋内。
没办法,它们主人还没要到工钱呢,不给工钱,它熊二(边牧)第一个不同意。
昨天的小酥肉还剩了一小碟,老鸭掌汤倒是还有大半锅。她回头瞅着客厅里那尊等着讨“工钱”双腿并着乖乖坐小板凳上的帮工,叹了一口气,拧开煤气灶热鸭脚板。
酥肉她则直接放微波炉里加热。
没一会儿功夫,酥肉就热好了,小葱霸道的香气顿时弥漫在小房间里。
张晓端出小酥肉,“小柯,这个是姐姐昨天剩的,新的还没来得及弄,等姐姐等下炸葱油饼吃行吧。”
当然行了!
熊律柯抱着盘子,刚要吃酥肉,扭头望了望门口流口水的熊大熊二,“姐姐,我可以把酥肉端门口和熊大熊二一起吃吗?”
张晓也看到了门口的两只,地上疑是已经滴了一滩口水了。
“可以,你端回家吃吧,我等下吧老鸭掌汤热好了端过来,你吃完了把锅和盘子放我门口就是。”
用老鸭汤和酥肉把“帮工”和帮工的狗送回家后,张晓望着小山一样的快递,深深吸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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