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芜比钟遥稍矮一点,升旗仪式上,钟遥站在他身后。操场有点小,排到他们后排的男生时,几乎一个贴着一个。方芜的后颈上时不时传来一片温热的呼吸,弄得他好不自在。
令他心神不宁的还有一个原因。
钟遥又受伤了,伤的很重,左臂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压根抬不起肩。
“嘶……”方芜故意向后拐胳膊肘,钟遥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方芜回头问:“你怎么了?”
“没,没啊。”钟遥故作镇静,“升旗仪式还讲小话啊方芜。”
方芜转回身,心想:又打架了?这么严重,不会是惹上什么□□……
想到这里,方芜脑补出一群看不清面容的社会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要做掉谁。
太可怕了,钟遥怎么惹上这种人的……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了吧?方芜手不由得攥住了校服袖口,紧张起来。
“喂,钟遥,可让我们好等啊,以为躲这破学校里就拿你没办法了?”校门口几个打扮浮夸,的人把钟遥堵住,路边还停着辆看起来很沉的、黑红相间的摩托。
钟遥脸上有些慌乱,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几个混混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笑作一堆,有个还不忘分心对路过的易以眠吹声口哨。见易以眠也被拦住,钟遥急了,想挡在她身前,却不料混混更快一步把她拉了过去。
“眠姐——”钟遥伸出手,却被其他几个混混拉住。
“钟遥,你别管我,你快跑!”易以眠挣扎着说。
擒着易以眠的小混混凑上去低声说:“小妹妹,别害怕呀,哥哥们带你去玩好玩的。”
易以眠尖叫:“不要!你放开我!”
钟遥看到这情况,冲着那边大喊:“你们有什么冲我来!”
“冲你来?好啊!”
话音未落,几个人蜂拥而上和钟遥扭打在一起。
“我报警了!你们几个再不滚,就等着去警察局喝茶吧!”方芜冲出来,对着他们展示手机上通话记录的界面。
离得比较近的混混凑近看了看,大骂:“操,老大,这小子真报警了,我们走吧!”
然后几个人留下一句“等着”扬长而去,摩托的轰鸣越来越远。
方芜赶紧蹲下查看钟遥的伤势:“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还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只见钟遥抬起头,衬衫在刚刚的打斗中被扯坏,裹着尘土和血迹挂在身上,露出白皙皮肤上的伤痕,脸上也若隐若现几处泛红,宝石般的眼睛映在夕阳里像是陈年的红酒,几滴眼泪是溢出的香气。
“喂,方芜,方芜?”钟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走了,掉队了,发什么呆呢你。”
升旗仪式结束了。
刚刚那是什么,白日梦吗?好……好狗血啊……方芜跟着队伍挪着,夕阳般滚烫的红慢慢爬上脸颊,然后是双耳。
钟遥看方芜有些反常,从左边探出头,恰好看见方芜的表情:“我去,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他边说边抬起右手,摸上方芜的额头。
左边是钟遥的脸,右边是环住自己的手臂,方芜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本就没从刚才离奇的白日梦里缓过劲,又被这么一环,脑袋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别碰我。”方芜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扒开钟遥的手,快步往前走,却又因为拥堵被迫放慢脚步。
身后的钟遥顿了一下才小碎步跟到方芜左边:“抱歉啊我平常照顾我弟条件反射就……”
方芜脸还是很红,只冷哼一声,把头扭向另一侧。
钟遥束手无策,在方芜左后方默默跟着。突然不知道哪班的人跑过,蹭到一下钟遥的左臂。
“嘶!”钟遥没忍住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是,方芜立马回过头来,伸出手,又停在半途。
“原来这样你就理人了,我记住了。”钟遥笑笑。
方芜感觉被耍了,转身就大步大步上楼梯。
“哎,你等我一下啊,你到底在气什么?”钟遥试着跟上,但腿上也有伤,眼睁睁看着方芜转过转角走到身侧更高一些的另一截楼梯,俯视着他。
“故技重施没用。”
然后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倒是能猜到个大概,但钟遥想和你说的话自己就告诉你了。”易以眠带着一边耳机,杵着脑袋划拉着手机,“倒是你,少看点狗血剧。”
方芜“哦”了一声,红着脸走回座位。
易以眠瞥了一眼方芜的背影,继续看起了星座运势。
预备铃响起,钟遥才从后门溜进教室。方芜就直勾勾盯着他一路嬉皮笑脸地走到座位,僵硬地歪身坐下。只看到侧后方的表情也能感觉到疼。
升旗仪式时的脑补确实狗血,但方芜只是问了前半部分发生的概率,扶起钟遥的部分他只字未提。扶起受伤的同学,这没什么不对,只是那画面太清晰、太细节,细到伤口附近掀起一丝丝的皮,或是湿润的睫毛上挂着的残泪。
方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出这些细节,他感到奇怪,但知识储备中没有一条能为自己答疑解惑。
“看课本27页,把概念勾起来——胶体粒子对光线的散射形成的,叫做丁达尔效应,那刚刚说过的胶体是什么啊?左边26页有啊……”
方芜心不在焉地勾画着,眼前是课本插图,脑海中却不停在挣扎。
他还是决定问问钟遥。
如果钟遥扯进了什么麻烦事,自己早晚也会被牵扯进危险。
“钟遥,你说实话,伤哪来的?”
课间,这是第一次方芜主动去钟遥座位边找钟遥。
“嗨,小伤不足挂齿,倒是你,不生气了?”
“不足挂齿?”方芜反问道,心想:不觉得有可能给别人带来麻烦吗?
“过两天就好完了……”钟遥转身向右后方的易以眠,“是吧,眠姐?”
易以眠瞥了一眼,应付道:“对对。”
“你看。”钟遥转回身,对着方芜挑挑眉。
方芜这才注意到,钟遥左边眉弓也磕破了。
“以后别把我也卷进你的麻烦事里就行,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方芜微微俯下身,死死盯着眉弓处的伤,语调没有起伏。
钟遥看着方芜走回座位,又回到了还不认识时对周围爱答不理的样子。
“怎么样,好处还没捞到就被警告保持距离了。”易以眠在后头冷冷说,“早和你说过,不一样,没必要。”
钟遥倒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回头对易以眠说:“真高冷啊,不过无所谓。对了,晚上言叔在吗,手臂疼死了,得喊他帮我看看。”
“嗯。”易以眠点点头。
“阿遥啊,你这几天了,怎么不去医院?”易言检查着钟遥的伤,手臂、腰腹、腿上,都是青紫的,水墨般密密麻麻晕开,铺满皮肤。
钟遥答道:“上周五,钟志华又他妈发疯,还抄家伙……啊疼疼疼,叔你轻点!”
“他发疯你不会躲啊,小时候就教过你现在都没学会?”易以眠站在一边,递来一杯水。
钟遥只怔怔盯着身上的伤:“他打的王淑芳,王淑芳也五十好几了,她哪扛得住。”
易以眠说不出话。
“好了,我也只能帮你上上药,最好还是请假去医院看看骨头。”易言收拾东西起身,“要去接你弟了?”
“嗯,谢谢叔。”钟遥站起来,“真疼啊,钟志华这个疯子下手真重。”
“不客气,你和眠眠都不容易。”易言笑着,从隔间走向小超市。
易以眠咂舌:“啧,和你说了别叫我以前那名字。”
“走了。”钟遥一瘸一拐走向门外。
K市的晚霞,金色融进湛蓝,勾勒漫天错落的云,映在大厦玻璃上,反射进一旁破败的街巷。
“今天是2016年9月12日星期一,农历八月十二,欢迎收看新闻联播节目……”
教室里播放着新闻联播,易以眠低头刷着手机,钟遥的座位空荡荡如往常。
又没来。方芜暗道。
“方芜,方芜!”
方芜突然听到有什么人在小声喊他,循着声音找去,看到了教室后门鬼鬼祟祟的江沐泽。
“江湖救急——”
江沐泽蹲着挪到方芜旁边,方芜看了眼讲台上低头批作业的老师,又看向脚边的江沐泽。
“你干嘛?”
“化学作业借我一下,我们都老王教,他突然要讲,我忘了做了。”
听完,方芜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给,别在上面乱写,记得还我。”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江沐泽接过,又挪了出去。
再一回头,窗外已经只剩一片寂静的蓝调。白炽灯打在纸上,盯久了愈发晃眼,笔尖划过的声音混杂着同学的喧闹、铃声的刺耳、课堂的沉寂,最后跃入地砖“咔哒咔哒”声中,结束在关上家门后开灯的开关声里。
一天就这样结束。
方芜从浴室走出,瞥见了客厅空荡荡的沙发。
当时好像是……易以眠、江沐泽、钟遥、自己,从左到右挤在双人沙发上,甚至自己直接坐在了扶手上。
客厅灯被关上,卧室里的光在方芜身后,他的脸逆着光,隐约看出他在笑。是很短暂的笑,或许方芜自己都没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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