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先不想了。”黎茶吐出一口气，站起身，“你……饿不饿？呃，我的意思是，你需要……补充什么能量吗？”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界定一个鬼魂的生存需求。
夏涂光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随即眼尾微挑，带着懒散和一点点坏的笑：“怎么？想给我烧点纸钱元宝？还是点根香？”他飘近黎茶，虽然碰不到，但黎茶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凉气，“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只要看着你，就挺好。”
这话说得有点歧义，黎茶耳根莫名热了一下，没好气地呸了一声：“我去你的！”
夏涂光哈哈笑了起来，笑声空旷，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笑完了，他才稍微正经了点，看着黎茶，眼神柔和了些：“说真的，黎茶，我现在感觉……就像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除了碰不到东西，记不清怎么死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还好，还能看见你。”
扑通……扑通。
黎茶的心像是自由落体般跳了两下，酸酸软软。他别开脸，掩饰性地揉了揉额角的包。
“少肉麻了。”他嘟囔了一句，转身往厨房走，“我饿了，做饭。你……你自己随便飘会儿，别穿墙去别人家就行。”
身后传来夏涂光带着笑意的声音：“遵命，房东大人。”
黎茶在厨房里洗米切菜，能感觉到夏涂光就飘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他。这种感觉很奇怪，悲伤依旧存在，但因为夏涂光以这种形式回来，那巨大的空洞仿佛被填上了一点点。前路迷茫，谜团重重，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夏涂光虚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灯火处，侧脸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厨房的灯光暖融融的，像给他侧脸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刚才脑子晕，只觉得他轮廓模糊，现在走近了，那优越的骨相才一点点清晰起来。
他的眉骨生得极高，往下连着一段挺拔的山根，那鼻梁的线条又直又顺，完美的弧线利落地延伸下来。他日常偏爱黑色，身上穿着生前一件简单到没有任何logo的纯黑T。黑色休闲裤衬得他双腿挺拔修长，整个人靠站在那里，就像一株生长在暗处却肆意招摇的林下仙子，散发着一种高洁疏离又迷人的气息。
灯光在他下颌线那儿勾了道浅浅的金边，将那清晰的线条衬得愈发利落干净。明明只是懒散地靠在那儿，明明什么也没做，但每个动作都跟精心设计过似的，有点好看。
哼，妖孽。
黎茶收回目光，握紧了手里的菜刀。无论如何，他得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了夏涂光，也为了自己。这个混蛋，活着的时候让他操心，死了，还得让他劳心劳力。
算了……谁让自己这辈子欠他的。
黎茶最后还是炒了个简单的菜，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飘在餐桌对面，试图用手指虚虚戳盘子里的菜，当然戳不到的夏涂光，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极其诡异的晚饭。
“看着真没食欲，”夏涂光评价道，语气欠揍，“以前我好歹还能蹭你几块肉，现在连味儿都闻不着了。”
黎茶懒得搭理他，收拾完碗筷，看着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飘的夏涂光，感觉像多了个背后灵，还是话特别密的那种。
“我说，你就不能……安静地待会儿？”黎茶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比加班三天还累。
“不能，”夏涂光理直气壮地飘到他面前，“我现在就你一个兄弟，不跟着你跟着谁？万一我飘着飘着散了怎么办？”他说得随意，黎茶的心却莫名紧了一下。
散了？黎茶细想了会。
夜深了，黎茶洗漱完，看着狗狗祟祟偷摸跟进卧室的夏涂光，终于忍不住了：“你也要睡觉？”
夏涂光飘在床边，一脸无辜：“鬼不用睡觉。但我得待在这儿。”他指了指黎茶，“靠近你，好像比较……实在点。”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黎茶无语，掀开被子躺下，背对着他。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夜灯。他能感觉到，夏涂光就飘在床边，没有声音，没有呼吸，但存在感强得惊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黎茶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带着点茫然的叹息。
“黎茶……”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没什么，睡吧。”
那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黎茶睡意散了些，但他没有转身。有些情绪，不适合在黑暗中对视。
第二天是周末，黎茶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洒了进来。他下意识看向床边，夏涂光还在，他飘在窗边，背对着他，正看着窗外，半透明的身影在阳光下几乎要融进光里，带着一种脆弱的虚幻感。
黎茶心头一跳，以为他就要这样消失了。
“醒了？”夏涂光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转过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懒散的笑意，仿佛昨晚那瞬间的脆弱只是黎茶的错觉，“房东大人，早上好。我们今天干嘛？去查案吗？像侦探小说里那样？”
黎茶坐起身，抓了抓头发：“查，当然要查。”他看向夏涂光，“首先，得从你最后出现的地方开始。那家便利店，还有你扔掉符咒的地方。”
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还是老样子。黎茶走了进去，夏涂光像个小尾巴似的飘在他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就是这儿，”夏涂光指着门口的位置，“那老头就站这儿，神神叨叨的。”
黎茶环顾四周，便利店门口确实有个监控摄像头。他走到收银台，向着那个看起来面善的店员小妹。
“你好，请问大概一周前的晚上，你们店门口的监控录像还能调吗？”黎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我有个朋友那天晚上可能在这里丢了点东西，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店员小妹看了看他，有些为难：“一周前的啊？可能覆盖掉了哦，我们存储空间不大。而且调监控需要店长同意，店长今天休息。”
黎茶没有太多表情，意料中的，没那么顺利。
“这样啊……谢谢。”他道了谢，看起来有些失望地走出便利店。夏涂光飘在他旁边，倒是看得很开：“我就说吧，没那么容易。接下来怎么办？大海捞针去找那个老头？”
黎茶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眉头紧锁。他下意识地看向夏涂光那天说扔符咒的垃圾桶方向，那旁边是一个公交站台。等等……
“不一定。”黎茶左顾右盼起来，“我们问问这附近的商铺，也许有人对那个老头有印象！”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黎茶带着夏涂光，把便利店附近的小餐馆、水果店、文具店……但凡有监控或者可能有店员目击的店铺都问了个遍。
过程并不顺利。大多数人要么表示没注意，要么觉得他莫名其妙。夏涂光飘在他身边，看着他一遍遍耐心地询问、解释，偶尔被不耐烦地驱赶，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在一家烟酒店再次被老板以“没看见，不认识”为由打发出来后，黎茶靠在路边的墙上，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黎茶。”夏涂光飘到他面前，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也许就是命，查不到就算了。”
“算什么算？”黎茶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额角的青紫还没完全消下去，此刻显得有点滑稽，眼神却很执拗，“你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变成这样，怎么能算了？”
夏涂光愣住了，看着黎茶因为奔波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写着绝不放弃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飘近了一点，那种属于他的鬼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黎茶周围。
黎茶看着他那副难得安静，甚至带着点怔愣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散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他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行了，别在这儿飘着了，惹眼。”
他说的惹眼，自然是指在他自己眼里。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对着空气说话的二傻子。“先回家。”黎茶转身，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语气不容置疑，“从长计议。”
夏涂光这次没再贫嘴，乖乖地飘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异常的安静。夕阳将黎茶的影子拉得很长，夏涂光的虚影则融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公寓，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黎茶换了鞋，径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撬开一瓶放在茶几上，自己拿着另一瓶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疲惫。
夏涂光飘到茶几对面，看着那罐他很喜欢的，却再也无法触碰的啤酒，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虚虚地“坐”在沙发扶手上，虽然只是飘浮的姿势。
“看来，我这遗产，你用得挺顺手？”他挑眉，试图找回往常的调调。
黎茶白了他一眼：“少废话。说正事。”他放下啤酒罐，表情严肃起来，“那个老头神出鬼没，不好找。但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仔细查过。”
夏涂光似乎猜到了：“我家？”
“对，你家。”黎茶点头，“你自己的公寓。你死前最后待的地方。也许那里会留下什么我之前没注意到的线索。”之前整理遗物时，他沉浸在悲伤里，很多细节可能被忽略了。现在带着查明死因的目的再去，或许会有新发现。
夏涂光沉默了一下，眼神飘向窗外。半晌，他才轻轻嗯了一声：“也好。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似乎对回到那个充满他最后生命痕迹的地方，有些本能的抗拒。
黎茶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声音放缓了些：“明天早上我过去。你……”他顿了顿，看着夏涂光半透明的身影，“你能进去吗？我是说，像进这里一样？”
夏涂光尝试着感知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可以。感觉……没什么阻碍。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一点我的气息？”他也不太确定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
“那就好。”黎茶松了口气。有夏涂光本鬼在场，寻找线索肯定会更容易。“今晚好好休息……虽然你好像不用休息。”他补充了一句。
夏涂光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那双总是微挑的眼尾染上一点暖意：“黎茶。”
“干嘛？”
“谢了。”
“少来这套。”
黎茶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赶紧想想，你家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死前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夏涂光配合地做出苦思冥想状：“特别的东西？除了很多钱，好像没什么了。反常嘛……也就是比以前更容易累，遵医嘱按时吃药算不算反常？”
黎茶：“……” 跟这家伙正经说话超过三句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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