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黎茶洗漱完，发现夏涂光依旧飘在客厅，看着窗外发呆。城市的霓虹在他虚幻的身体里流淌，显得格外寂寥。
“还不睡？”问完后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乖乖闭了嘴。夏涂光回过头，笑了笑：“再看会儿。这视角，挺新奇的。”
黎茶没再说什么，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他抱着一个枕头和一条薄毯走出来，扔在了沙发上，虽然明知道夏涂光用不上。
“接着，”他语气硬邦邦的，“别飘一夜，看着眼晕。”夏涂光看着沙发上那堆柔软的东西，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真实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荡开。“行，”他乖乖地飘到沙发上空，做出一个“躺下”的姿势，“房东大人真体贴。”
黎茶耳根热了又热，没理他，转身回了卧室，关上门。房间里安静下来。黎茶蜷缩在被子里，夜灯很亮，照得黎茶清秀的面孔忽明忽暗。能隐约感觉到门外那缕气息安稳地停留在客厅。他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又被填上了一点。
客厅里，夏涂光飘在沙发上空，维持着躺卧的姿势。他确实不需要睡眠，意识清醒地漂浮在黑暗里。他的目光落在卧室紧闭的门上，黎茶刚才扔出枕头和毯子的动作，让他心里某个烧的黑乎乎的角落春风吹又生。
黎茶对他，是真的好。从大学到现在，一直如此。
夏涂光努力回溯着死前最后的意识。一片混沌的黑暗，窒息般的痛苦蔓延开来。在那片混乱中，似乎有一个非常熟悉，让他下意识感到安心的身影靠近，模糊的视线里，好像看到了黎茶焦急的脸……
记忆在这里再次断层，像是被强行抹去，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的怪异感。他当时以为那是濒死前的错觉，可现在细细想来，那份安心里，似乎有一丝被他忽略掉的违和。
为什么他最后的走马灯，定格在黎茶的脸上？
这些问题像细小的尖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他虚无的意识里。他甩了甩头，试图摆脱这些莫名的念头。一定是变成鬼后思维都混乱了，黎茶可是兄弟，也是你肖想的对象？
夏涂光在黑暗中用力甩了甩脑袋。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唤醒了黎茶。他走出卧室，看到夏涂光飘在窗边，望着对面他自己的公寓窗户，侧影在晨光中显得有几分凝重。
“醒了？”夏涂光回过头，脸上已经挂上了惯常的懒散表情，“走吧，房东大人，去我家瞧瞧。”他的语气轻松，但黎茶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不仅仅是近乡情怯，还有不易察觉的抗拒。
黎茶的心微微沉了沉，面上却不露分毫：“嗯，吃完早饭就去。”早餐是简单的面包牛奶。黎茶吃东西的时候，夏涂光就飘在餐桌对面看着他。黎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拿起牛奶杯的手紧张地顿了一下。
“你以前早上都喜欢喝黑咖啡。”夏涂光忽然开口，语气像是随口一提，“说提神。现在改喝牛奶了？”
黎茶的动作僵住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牛奶，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瞬间掠过的波澜：“嗯，最近加班喝多了，有点骨质疏松。”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夏涂光哦了一声。“你好像……”夏涂光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思索，“有点紧张？”
黎茶拿着杯子的手又顿了一下，随即抬起眼，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一丝被误解的烦躁：“废话，带着个鬼魂去凶案现场调查，我能不紧张吗？万一你突然发狂或者消失了怎么办？”
这个理由似乎说服了夏涂光，他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只是嘀咕了一句：“哥们儿我是那种情绪不稳定的鬼吗？”吃完早餐，黎茶深吸一口气，拿起夏涂光公寓的备用钥匙。“走吧。”
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黎茶握着钥匙熟练的开着。夏涂光飘在他身边，看着这扇门，眼神复杂，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咔哒一声，门开了。
公寓里保持着夏涂光离开时的样子，整洁，空旷，带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冷清。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夏涂光率先飘了进去，他的虚影穿过玄关，停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他曾称之为“家”的地方，沉默着。
黎茶跟在他身后，关上门。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客厅，掠过茶几，掠过书架，最后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
“从哪里开始找？”黎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你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你最后那段时间，经常待的位置？”
夏涂光飘到沙发边，虚虚地坐下，努力回想：“大部分时间……就在这儿躺着看电视，或者拼乐高。卧室……就是睡觉。”他指了指卧室方向。
黎茶点点头，目光跟随他手指的方向，看似随意地扫过紧闭的卧室门，然后率先走向了客厅的茶几。他蹲下身，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杂物，遥控器、几本翻旧了的汽车杂志、一盒未拆封的扑克牌，还有几支签字笔。
“你以前就爱看这些。”黎茶拿起一本汽车杂志，随手翻了翻，里面还有夏涂光用笔随意圈画过的痕迹，“大学那会儿，也没见你对车的兴趣减少。”
夏涂光飘过来，看着杂志上的图片，扯了扯嘴角：“过过眼瘾不行啊？精神拥有也是拥有。”他的注意力似乎被杂志吸引了过去，对空荡荡的抽屉角落并未投以过多关注。
黎茶的手指在抽屉里缓慢划过，触碰到冰凉的抽屉底板，然后自然地合上了抽屉，站起身。“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去卧室看看？”
他走向卧室，手握上门把，推开门。卧室里更是整洁，床铺平整，衣柜紧闭，床头柜上只放着一盏极简风格的台灯。
夏涂光飘在他身后，看着这张他睡了多年的床，眼神有些放空。黎茶的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床头柜上。他走过去，拉开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你不是爱在床头柜里放零食？”黎茶像是随口问道，夏涂光愣了一下，努力回想，眉头微微蹙起：“……是吗？好像是有这个习惯。不过，死前那段时间……记不清了，可能忘了？”他对自己记忆的模糊显得有些烦躁，抬手虚虚地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他父亲的，怎么跟老年痴呆似的。”
黎茶看着他懊恼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关上了抽屉。“看来是真没什么发现。”他转过身，背对着窗户，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让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你确定没什么藏秘密的地方？比如……暗格什么的？”黎茶试图用玩笑缓解略显尴尬的气氛。
夏涂光果然被他逗笑了，虽然笑容没什么力气：“我要有那心思，还能意外变成鬼？”他飘到衣柜前，手臂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又悻悻地抽出来。
黎茶的视线掠过他那半透明带着自嘲表情的脸，又很快移开，落在窗外明媚的天空上。“走吧。”他声音低沉了些，“看来线索没那么好找。”
夏涂光飘回他身边，看着黎茶似乎有些失望的侧脸，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没事，慢慢来。反正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只是那空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黎茶没有看他，率先向门口走去，手插在口袋里，指尖蜷缩。
阳光从身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光滑的白色地砖上，像一个沉默的谜题。公寓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内里所有的整洁与空旷。这次毫无收获的探查，像投入深湖的一颗小石子，只泛起了细微的涟漪，便迅速沉入了水底，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到黎茶的公寓，一种默契的低气压笼罩着一人一鬼。夏涂光不像来时那样飘来飘去，而是安静地滞留在客厅角落，面朝墙角的绿植。黎茶则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反复解锁手机屏幕，那微弱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
沉默像不断蔓延的苔藓，潮湿而黏腻。
最终还是夏涂光率先打破了寂静，他转过身，脸上强行挂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只是眼底没了往日的神采：“看来哥们儿这死法，还挺干净利落的，屁都没看到留下一个。”他试图用玩笑掩盖失落，声音里的空旷感却更重了。
黎茶抬眼看他，手指顿在屏幕上，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后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未必。”他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也许不是没线索，而是我们找的方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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