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渡厄喝了一口无间水后，瞬间置身于明媚的呢骊山。
这里花开遍野，天朗气清，是处风景绝佳的好地方。
素玉仙子坐在木屋前喝着清茶赏山，对蹲在身边啃野果子的小少年道：“小鬼，你是不是没名字？我送你一个吧。”
小少年吐了口果核，嘟囔道：“我要名字有什么用，毒蘑菇精就挺好。”
“你还真不挑呢。”素玉翘着腿看山，思忖道：“这里春和景明，你又是这里诞生的生命，以后就叫景明吧。”
“姓呢？”
他虽然不在乎名字，但既然有了名，怎么能没姓呢，况且这仙子虽然怪里怪气的，还是颗石头，文采却不错，比他以前遇到的采野菜的农妇说话文邹邹多了。
素玉品口茶，一入口苦涩的味道又让她放下了品味，豪饮而尽后，落杯定声，道：“这里都是花，姓花吧，总不能姓蘑菇，这个复姓不文雅。”
小少年在“花景明”和“蘑菇景明”之间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前者好一些，更简洁，点头道：“那以后我就叫花景明好了。”
“花景明。”
“哎。”花景明笑起来，顿时发现，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感觉奇妙地好。
“给我添壶热水来。”素玉指了指茶壶，“别忘了给竹子浇水。”
“……没有你就更好了。”花景明幽怨瘪嘴，但很任劳任怨，忙活完了又去做晚饭。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蘑菇为什么要跟着素玉吃饭，但素玉让他做，他也不能白干，说什么都要跟着吃两口才不亏。
吃饭的时候，素玉又挑肥拣瘦点评了一番，才道：“我琢磨好了去处了，今晚就魂魄离体去投胎了。”
花景明怔住了片刻，闷闷“哦”了一声。
过了会问：“去哪里啊？”
素玉指了指东方，道：“祖家界，那边风水不错，福地洞天多，我就算运气不好投错了胎，也能误打误撞碰到好地方继续修炼。”
“继续修炼？”花景明皱了皱鼻子，“你投了胎还能记得你自己吗？搞不好就和那些妇人一样开始挖野菜了，哪还想起来修炼。”
素玉用筷子敲他脑门，道：“说点吉祥话啊！按照我的猜测，应该是可以保留记忆的，就算不记得了，现在修仙门派那么多，我可是天仙下凡，自有灵根，肯定能做个关门弟子的。”
花景明捂着脑门，眼神亮起，问：“那你还能记得我吗？”
素玉笑道：“肯定会的。”
“嗯！”花景明道，“就算不记得了，挖野菜也要记得来这里挖啊！我会认出你的！”
“……”素玉怜悯地看着他，“多吃点饭吧，起码以后能长高个……你这种在蘑菇里都算傻的。”
吃完了饭，花景明又开始忙活着洗碗了。
虽说有这倒楣仙子在，他逍遥自在的生活过得好像被奴役的苦孩子，可天天做伴的人要走，还是很舍不得。
他把**的粗碗一摞，擦着手问一边又开始赏竹的素玉：“几根竹子有什么好看的，那边山上一大片，你之前说你运气不好，怎么不借运呢？”
正不知思索着什么的素玉听到这话，目光忽然有些锐利起来，问：“你从哪里听到的这话？”
花景明回忆道：“五年前有两个道士路过，听他们说的。”
素玉认真道：“每个人的运道是有限的，你借走了别人的，那别人岂不是要倒霉一辈子？这法子不好，你可不能学。”
花景明道：“我没说要借别人的，我想让你借我的。”
素玉没明白，问：“为什么？”
花景明耸耸肩,“帮你投个好胎。”
素玉果断摇头，道：“不用，我有打算，而且我怕你的傻气也沾到我。”
“嘁。”花景明吐了吐舌头，不再提这话了。
等到晚上素玉躺在床铺上准备魂魄离体的时候，他又在边上来回踱步，素玉被他搅合的心神不宁，无奈侧头问：“你就这么舍不得我，以后没人让你干活了，你自己逍遥吧。”
花景明犹豫一下道：“当然了！你走了我别提多快活了。”
“那你别在这里打扰我。”
“哦……”花景明磨磨蹭蹭走出屋外，片刻又折返回来，十分坚决道：“我想把我的运气送给你一半，行不行？”
素玉没睁眼，慢慢道：“不行，这对你不好。”
花景明道：“可是我一个毒蘑菇要运气干什么？我就是运气太好了，才长在山阴了，现在还要为了填饱肚子绞尽脑汁……我想如果你有了我的运气，带着记忆投个好胎，以后还能记得我。”
“记得你……”素玉道：“记得你有什么用？缘分就是潮起潮落，你得看明白这点才能得道，而不是一辈子做一个吃毒蘑菇的蘑菇精。”
话音落下后，花景明很久没有说话，素玉几轮调息过后，感官变得灵敏，发现他在抹眼泪。
素玉叹口气，坐起来认真问：“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花景明固执道：“我就想给你一半运气，帮你带着记忆投胎。”
“为什么？”素玉不理解他的固执。
好半晌花景明才低声说：“我希望有人记得我，我不想像其他蘑菇一样腐烂在沼泽里，否则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素玉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道：“人和精怪都免不了这种念头，你得看明白，你并不是希望我记得你，而是你害怕死亡，你害怕自己消逝却无人得知，但我的记忆不能延续你的生命。”
花景明不理解她的话，仰着脖子问：“为什么？如果你记得我，那我就活过，我就存在过，那我就是存在的！”
看到素玉无波无澜的脸庞，花景明知道素玉大概是不会帮自己了，十分委屈地埋头哭了起来。
这一哭把素玉调息好的心境哭出了一分躁乱，她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口气，把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声音柔和了些，道：“我可以带走你一半的气运，但我得和你约法三章，你答应了才行。”
花景明立即道：“约定什么？你说吧！”
素玉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言辞都十分严肃道：“事先说好，我这次投胎其实把握不大，就算你给了我运气，其实也帮不到什么，我还是有可能忘记自己是谁，更不会记得你。如果将来我没能记得你，你要按照我这段时间教导你的，认真修炼，早日得道才好。”
花景明过滤了自己不想听的，猛点头道：“好好修炼，我记得，你教的心法我已经会背了。”
素玉想了想道：“虽然我不能保证可以投胎，但**凡胎总不会让我魂魄迷失或者溃散，如果不成功，我大概还会回来，不要担心我。”
“这是第二个约定吗？”
“不是。”素玉微笑道：“第二点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我没能记得你，你的气运在我身上，就有因果关联，加之你的气运变差，大概会被我牵连吃亏，所以我允许你以后记恨我。”
“你帮了我，我绝对不会记恨你的！”花景明信誓旦旦。
素玉道：“还有第三件事，我魂魄离体后，会去寻找新的死胎转生，一旦成功，绝不会再回来，你要帮我把我这具躯体销毁，绝对不能向别人透露你见我的消息，我虽然不清楚，但已经有了猜测，我应该是被人害了，如果被人知道你认识我，你自己也有麻烦，这利害关系你清楚吗？”
花景明把三件事在心中数清楚后，仰头问：“那我怎么销毁你的尸体呢？”
素玉沉吟道：“其实吃了更好，还能帮你增进一下……不过算了，我怕你心性不坚，再误入歧途了，还是挖个坑埋了吧，给我挑个春光明媚的好位置就行，千万不要立碑。”
花景明心中记下了，喜出望外道：“好！那我们拉钩。”
他伸出了小拇指，素玉用小拇指勾上，忍俊不禁道：“这是和谁学的？”
“村妇带来的孩子，他们教我的。”
“哦，难怪你像个小孩子一样……”素玉忽然脸色一僵，“你没给他们吃毒蘑菇吧？”
花景明眼神埋怨道：“没有！我自己都不够吃。”
“好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当晚素玉带着他一半气运，在花景明期满的目光中，灵魂离体而去，在夜色中离开了呢骊山。
花景明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还是照常吃蘑菇，躺在山坡上晒太阳，给竹子浇水，素玉的离开并没有让他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只是少了个人说话，少了个人指使自己做事，反而更自在了不少。
约莫过了五六天，花景明坐在木屋前看山时，忽然明白过来，素玉投胎成功了，她的这具身躯已经没有用了。
他按照之前的约定，出门找了个一处朝阳的山坡，用煮饭的竹铲一点点挖出一个很深很深的坑，这坑他挖了两天才成。
第二日日落西山，他站在坑边观赏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回身去了木屋，打算趁着夜色把尸体秘密掩埋。
他刚翻过山坡，另一边山坡就走上来一名青年道士。
他神色严肃得有些死板，无端一副呆像，身上道袍还有点点血渍。
道士拖着一包**的包袱，站在山坡上看风水。
“唉，死得怨气太大，得找个凶煞的坏地方埋住，土压得死死的才好啊。”道玄琢磨着四处寻找，很快发现了花景明的杰作，不由得大喜，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这地方够凶！”
他连忙拖着包裹来到了这坑前，一看大小，又是十分合适，喜上眉梢。
道玄卯足了劲把包裹一丢，将附近的松土推回了坑中，将土压实后，溜溜达达又走了。
等花景明拉着素玉的尸体吭哧吭哧赶回来时，就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坑竟然填实了！
“哪个脏心烂肺的畜生东西干的！”花景明悲愤仰天长啸。
这两句骂人的词儿还是他跟着素玉学的，她骂瘟苦神姐妹的词很多，他偷师了两个，没想到在这时候用到了。
骂完了，活还得重新干。
花景明黑着脸趁着夜色没有黑透，又重新挖坑。
好在这次土已经被折腾松软了，他很快就挖了大半，也惊诧地挖出了一团**的包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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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万鬼同悲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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