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动静,此人还是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半晌,房门吱呀一声,只见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身着褐色长袍,头顶上带着一顶小毡帽,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走吧,带我过去。”
花小六快步迎上去,笑道:“今日倒是麻烦您了,账房先生。”
陈账房眼睛闪过一丝诧异,竟能识破他的身份,心中带了一丝慎重:“你姓甚名谁?借款多少?”
花小六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广仁堂,100两。”
“银子带来了?”陈账房心思沉重,主人家对广仁堂是有多在意,他是知晓的,现如今她凑齐了银两,主人家的心思不就落空了。
主人家不开心,倒霉的还是他们。
花小六闲聊似的话着家常,人就堵着柜门口“背着一身债,睡觉都不安稳,整日里担心着会不会有人砸家里的门,这两日好不容易将银子凑齐了,这不,立马就拿过来了。”
“倒是不巧,装着借条的箱子放在库房里,不在这,你改日再来吧。”陈账房心中思量着要拖延时间,办砸了这件事,主人家不定要发多大的火。
花小六双手背在身后对木小八做了个手势:“听说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不知现在想还钱却还不了,不如我们让知府大人来评评理,这钱能不能还。”
“想走!也不问问陈大陈二同不同意!”柜台之人听出账房先生不想兑换借条,害怕拿人好处的事暴露出来,连忙表态道。
此人吓破了胆,惊惶失措,声音尖利,倒是与之前一副看人好戏的丑恶嘴脸一样令人作呕。
陈大陈二便是那两个魁梧大汉,听到有人叫他们的名字,连忙吐出嘴里的包子,一脸严肃,凶狠狠的走出来。
木小八一溜小跑,跑到大门口,冲着外面大声喊道:“快去敲鼓告知府,他们欺负人呢!”
陈账房慌了一瞬,稳定下来,改口道:“姑娘稍等片刻,是老夫记错了,在这里,我这就去拿出来。”
不过片刻,刚从林掌柜那里抱来的热乎乎的百两银就给了出去,借条到手,花小六带回去好好存档。
“走,回府。”陈账房脸色沉重,似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心头,预感暴风雨就要来了。
木小八喜色溢于言表:“太好了,广仁堂保住了,我们不用搬走了。”
“快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到底还是个孩子,花小六目送他一路跑远,思绪也随之跑远。
向林掌柜借的不止是银子,还有这份人情。
银子好还,人情却不好还。
也不知道他会要求她做什么?
花小六摆了摆头,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还是去找找那个小女孩,应该没有走太远。
走过几个巷子,看见那个酒鬼正从醉香楼走出来,手里上下抛着一袋银,正往行乐坊的方向走,手里拿着一壶酒往嘴里倒:“老子将她养这么大,竟只值这么点钱,还不够换两瓶酒,真亏!”
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花小六与他擦肩而过,趁他不注意时,伸脚一拌。
花小六转身远离此处,赶紧前往醉香楼,希望这小崽子可别出事。
花小六熟练的从后门进去,醉香楼里头的姑娘们是她们的常客,因身份缘故,正经的货郎都不愿与他们往来,花小六待人真诚,又体贴,眼神里也没有对她们的轻视,每次来都甜甜的喊姐姐,这么可人的妹妹谁不喜欢呢。
花小六躲过人群,走进一间屋子,笑道:“梅雪姐姐,我来寻你来了。”
梅雪和柳枝同为醉香楼的头牌,定位却不一样,一人气质温润,清冷的花香沁入人心。柳枝身娇体软,每一个动作都露出天生的娇媚。
现在是白天,楼里的姑娘们有些还未起身,云妈妈给梅雪布置了每日任务,看书习字,弹琴作画,每日皆不可少。
花小六想打听小女孩的事,自然来找梅雪最适当。
梅雪正坐在桌前,身着一袭绣着兰花的淡紫色衣袍,轻轻挽起水袖,露出晧腕如霜,瞧见花小六,步履轻盈的迎过来,悦耳的嗓音如同泉水叮咚,珠落玉盘:“小六妹妹,你来了,快坐快坐,”
“青兰,砌壶茶来。”
花小六随身坐着,笑道:“梅雪姐姐,这枚发簪上有梅花的样式,我一瞧见,就觉得适合你,便送来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还是小六妹妹想着我呢。”梅花眼角带笑,这一笑似让整个房间都明亮了。
“这是在一手艺人手中捡漏来的,据他所说,他祖上可是给宫里的人做首饰的呢!我当下就拿下了。”花小六一脸庆幸的表情又是逗得梅雪一笑。
“让我来细细瞧瞧。”
这簪子整支是由绿色的玉石打造,簪尾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色梅花,花蕊中心一点粉,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簪子样式简单,却不失精致,小六妹妹的眼光还是如以往一般。”
“那姐姐就收下了,青兰,去拿匣子来。”
花小六伸手握住梅雪的手指,眼神中带着请求:“姐姐,实不相瞒,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哦?说说看。”梅雪将簪子放下,语气轻轻。
花小六将今天在行乐坊门口看见的事一一说清楚,又说来送簪子的时候看见那酒鬼从醉香楼里出来,猜测是将那小女孩卖到醉香楼里了,若是方便,希望梅雪姐姐能问问云妈妈,能不能让她花钱把这小女孩赎走。
“这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且随我来吧。”梅雪点了点花小六的额头,露出一脸就你才值得我如此的模样。
行至云妈妈房外,梅雪让花小六站在屋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自己一人入内。
屋里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过了半晌,梅雪从屋里出来,拿着一张纸递给她。
“走吧,那小女孩运道好,有你这么个姐姐来赎她,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也没多要,按照单子上给五钱银子即可。”
梅雪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若失,转即又笑开:“好了,小六妹妹,你自去罢,我今日还未抚琴呢。”
花小六拱手道谢:“今日麻烦姐姐了,改日妹妹再携她来给姐姐当面道谢。”
“多谢妹妹的心意,那簪子姐姐就笑纳了。”
手里拿着云妈妈给的放奴契,身旁又有梅雪大丫头青竹一路相助,一路上非常顺利,很快花小六就见到了那小女孩。
小女孩不知死活的趴在柴房里,衣服上血迹斑斑,怀里还抱着那件已经破成碎片的衣服。
“青竹姐姐,麻烦你这一路相伴,你拿着,给你添个点心。”花小六塞过去一串铜板,真诚道。
“好了好了,勿要见礼了,快去看看她吧。”
此时,正是优草药房正忙碌的时候,花小六衣服上已经被沾染了血迹,怀里的小女孩一声不吭,身体温度很高,她抱着她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大夫,你快来看看,她已经昏过去了。”花小六抱着她急声喊道。
排在前面的人回身看见这般场景,纷纷让路,坐堂的大夫,神色严肃:“进里屋,怎么伤成这样。”
忽视后面人群的议论声,花小六进屋和大夫细细说她此伤的原因。
大夫仔细的一一察看后,叹息道:“这小孩子福大命大,遇见你,好在送来及时,不过她身大多都是皮外伤,最重的该是这小腿,里面应是骨头断了,这段时间尽量让她多修养,莫再受伤了。”
床上的小女孩瘦骨嶙峋,身上有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之前的伤还未好全,又遭了打,反反复复,看起来触目惊心。
大夫不忍的摇了摇头:“有父如此,实乃此女不幸。”
花小六又仔细询问大夫,应该如何服药,又该如何照料,许是小女孩的经历太多伤情,勾起了大夫的同情心,多次的反复确认,大夫都耐心地一一解答清楚,花小六感激的谢过大夫,便带着她回广仁堂去了。
也不知她叫什么,愿不愿意入广仁堂,暂且称呼她为花十三吧。
厨房里,花小六拿出药罐,熬上晚上的一帖药,便去帮花小九择菜,临近晚饭时间,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走进来,一起做晚餐,花小六便将此事告诉大家,询问他们是什么想法。
很快,就做好了,一齐端到饭桌上,木小八说道:“小九,我煮了一点粥,等会你端过去,给她喂点。”
木小七点头:“今天晚上辛苦你多关照些,若是还发热就喊一声,再去请大夫来瞧瞧。”
大家都是被广仁堂收养进来,能平安顺遂长大,已是最大的福气,自然不会有反对的,最开心的当是木十二,他不再是最小的了,他也是哥哥了,他会对她很好的。
这段时间,大家伙们明显都成长了许多,现在没了行乐坊的威胁,大家的生活也应该回归正轨了。
花小六举起水杯,朗声道:“惟愿我们三餐四季,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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