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新生除了在学校寄宿的同学以外,剩下的都从门口陆续离开。有的是上了私家车,要不就是伸手拦下出租车。只有钱茈情背着鼓鼓的书包,像只顶着重壳的蜗牛,慢悠悠的往公交站走。
不到晚高峰的时候,公交车上零星的有些空座。她抓紧了两边的书包带,随着行驶的车子晃晃悠悠一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她倚靠在窗子旁,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除了被分到一个不靠谱的同桌,其他事情都还挺顺利的。但是,她绝对不会主动找老师要求换座位的。从小到大,她最讨厌且唯一讨厌的学生就是背地里打小报告的人。
她把这一类的人统归为:猥琐。
九月初的天气还延续着秋老虎的余威,在行将就木之前总会挣扎着来一次回光返照。
钱茈情下了公交车,把书包放在脚上,终于可以脱掉穿了一天的黑外套。就好像破了茧的蛹,挣脱了厚重的外壳可以酣畅淋漓的接受迎面而来的舒爽。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绵绵的细汗,背上书包往家走。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辆镶着四个圈的黑色汽车,更不知道车里面发生的事情。
“钟漠,没事吧?怎么好好的喝水还能呛到。”
开车的司机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一头利落的短发陪着古铜色的皮肤看上去十分酷爽。
“没事,没事。”
趁着红灯结束之前,司机回头看了一眼他:“真没事?你脸都呛红了。”
钟漠尴尬的把投射在钱茈情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故作淡定的拧着水瓶盖,说:“棠哥,绿灯了。”
“你还是叫我周哥,或者直接叫周棠吧。要不被不知道的人听去了还以为我是钟总的另一个孙子呢。”
钟漠笑笑说:“那我爷爷可不就高兴了,再也不用担心我这棵独苗折了。”
当最制式化的高中生活碰上最骚动的青春期,自然就像是冰封的江面,表面虽然不动声色,内里却是暗流汹涌。
刚开学的时候,即便是在教育一线身经百战的姥姥也不免担心钱茈情会有思想波动。经过几轮精心设计的套话和最近这些日子缜密的观察,才算是放了心。
在最春心萌动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在追求美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每天都是梳着马尾辫,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坐着公交车准时上下学。
钱茈情的眼里似乎只剩下了学习这件事,不光姥姥这么认为,连她身边的同学也无比认同。
只是,有一个人偏偏不让她踏实的学习。
“同学,我的橡皮掉到你那边了,能帮着捡一下吗?”
钱茈情看了一眼正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弯下腰替钟漠捡了起来。刚把橡皮拍到他面前,袖子不小心蹭掉了他放在桌边上的一支笔:“同学,你把我笔弄掉了。”
钱茈情低头看了一眼,笔就在两个人的凳子中间,她不是不能捡起来,只是她对钟漠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从开学到现在每一堂课他都用各种借口打扰自己听课,不是捡东西就是敲桌子,要不然就是把他那两条自以为是的大长腿伸到天边。她越是忍让,他就越是变本加厉。
“钟漠,你到底想怎样?”
钱茈情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看着钟漠。尽管是压低声音说出口的话,听起来也特别恐怖。就连白皓东都忍不住回头看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
周围的人都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儿,只有钟漠一个人,回敬钱茈情的是一抹笑容和一个挑衅的眼光。
“你把我的东西弄掉了,捡起来,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我没看见是你故意放到桌边的吗?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钟漠继续微笑,手拖着腮,他好像特别享受钱茈情生气的样子,嘴里还不忘说:“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数学老师一个粉笔头扔到了两个人的桌子上,让一个被同学们称为“李莫愁”的女魔头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根半截的粉笔头就足以震慑整个班级。此刻,班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很微弱。
钱茈情低下头只能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跳。
“钟漠!钱茈情!我问你们呢,什么有意思?”
本来还在装死的两个人,被点到名字,不得不站了起来。钟漠站在钱茈情身边就好像筑起了一道墙,阻挡了部分眼光,钱茈情跟着半抬起头。
钟漠瞥见她的手在下面不停的扯着袖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明明很想解释清楚,可嘴上却憋着不说半个字。
他咳嗽了一声,刚准备开口,数学老师掂了一下手里的尺子,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我看你俩互相看得挺有意思,”话才说了一半,全班哄堂大笑,“我告诉你们这是数学课,你们别给我当生物课上。互相研究出什么结果了吗?是少了鼻子还是多了眼睛!”
钱茈情刚抬起的头,像坠了铅块儿似的又沉了下去。钟漠一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模样又大大方方的看了她一眼,洁白的一张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让他忽然想到爷爷家里养的一株叫“童子面”的山茶花。碍于自己男人的形象,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他特别喜欢那株童子面。以至于他看着此刻的钱茈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动。
“还看,你们两个去门口站着看个够。”
不等钟漠动身,钱茈情已经移开椅子,走到了门口。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此刻憋着的火是因为钟漠还是因为老师,或者是在气自己不够忍耐。
可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相信自己还是会问个清楚。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以至于他每天想出那么多主意干扰自己。
钟漠尾随出来,背靠墙紧贴在钱茈情旁边,她甚至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钱茈情故意往旁边让了让,钟漠就紧跟着贴过去。她让的越多,他跟的越紧,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从前面挪到后门。
“再走可就到别的班了,一会儿要是李莫愁看见,我是无所谓,别砸了你这个好学生的招牌啊。”
不论钟漠在旁边说什么钱茈情都是无动于衷,她打心眼里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交集,哪怕是同桌她也能做到视而不见。钱茈情在心里跟自己说:“捱过高一,等到高二分文理以后就不信自己还会这么倒霉的和他一个班。”
看着钱茈情脸上冷若冰霜的表情,钟漠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惹怒她了。他想道歉却不知道应该从哪件事说起,忽然间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消失,就如同手里攥了一把细沙,他想紧紧的抓住却抵挡不了它从指缝间悄然流走。
下课铃声响起,钱茈情绕过钟漠走回教室。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好几次泪水已经涌到眼眶又被她生生的憋了回去。
杜悦从后面走了过来坐到她旁边,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茈情,你还好吧?”
钱茈情抬起头,拨弄了一下脸颊旁落下的碎发,笑着说:“不过就是被罚站,没什么。”
杜悦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的指了指教室后门的方向。透过不大的窗子钱茈情看见钟漠正在和数学老师说话,班级里闹哄哄的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钱茈情心里也能猜个**不离十。这种马后炮,她才不稀罕。
钟漠刚一进教室就被白皓东拦在了他的位子上:“敢同时招惹李莫愁和小龙女这两个从古墓里爬出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估摸着就只有你了,钟大侠。”
钟漠踹了他桌子一脚,气不打一出来的骂了句:“滚蛋。”
杜悦扯了扯钱茈情的衣服,小声说:“我先走了。”
钟漠回到座位上拖动桌椅的声音格外大,全班同学都听得见。只有钱茈情像失聪了一样,继续写卷子,她是铁了心的不理他。
一下午钟漠坐在旁边感到十分不适应,他大力的翻书,使劲儿的晃凳子,无非就是想让钱茈情看一眼。哪怕是和平时一样带有一些愤怒,或者讨厌,他都会觉得痛快。偏偏钱茈情就像一块儿木头似的坐在旁边视他为空气,随他自己瞎折腾。
一向不认对错不会低头的钟漠,终于在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撑不住写了一张字条,悄悄的推到钱茈情面前。他知道她现在不会看,因为他从没见过她因为任何事情而停下过手里的笔。
最起码放学之后会看一下吧!
钟漠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不到两分钟。平常听别人说“度日如年”,他最讨厌那种毫无根据的矫情话。就在此刻,他竟然觉得两分钟有两个世纪那么漫长。
每次放学的铃声都是格外的长,他又将纸条推近了些。眼看着钱茈情拿起纸条,他努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冷淡,做出一副爱看不看,大爷就是随便写一下的样子。
人生就是跳了帧的电影,永远不会按照你写的剧本进行,我们通常把这样不受控的事件称为“意外”。
钱茈情就是钟漠的意外。
她把纸条攥在手心,利落的走到垃圾桶旁干脆的将纸条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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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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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 李莫愁引发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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