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要面子的钟漠当然不会大喊大叫，这么颜面扫地的事情他总不至于让全班都知道那个被遗弃的东西是自己写的。但是，他决心要抓住钱茈情把她拖到角落里吓吓她，让她为无视自己付出代价。
钟漠手里提着仓促整理好的书包，随着人潮一起往外走。他依仗自己身高的优势一眼就锁定了淹没在人群中的钱茈情。很奇怪，那个看上去只有一米六五，在北方女孩子中身高并不突出的钱茈情，在钟漠的眼里好像是自带光亮，以至于总能让他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就看见。
没跟几步，他后面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茈情，等我一下。”
离他十步远的钱茈情停下了脚步，就在她转身的那么几秒钟里，钟漠竟然有些慌乱的想躲起来。平时只听过“鹤立鸡群”，谁听过“鹤隐鸡群”。他还来不及左右闪躲，钱茈情迎面而来的眼光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他只能僵直在原地。
“同学，麻烦你让一下。”后面那个胆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此刻钟漠的内心是极度崩溃的，就好像是打麻将的时候明明看见了下一张就是自摸的牌，却恰巧被别人截了胡。所有的反败为胜，只在一线之间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克制着内心里暴跳如雷的自己，却也是没有好气的说了一句：“操场那么大，你不会绕着走啊。”
他身后站着的是杜悦，班上出了名的默默无闻，唯唯诺诺。被他这么一吼，更是战战兢兢的仓皇失措。一时间委屈的说不出话，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
钱茈情把杜悦挡在身后，虽然要仰着头才能和钟漠对视，她却是悄悄的踮起了脚。
这是她一贯作风：决不在气势上输人。
“你有没有点儿风度，天天和女生较劲。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就别说话。像座山似的挡在别人面前，还好意思吼别人，我要是你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你……”
钱茈情最不擅长的就是吵架，她从小到大说过的难听话，都没有现在这一分钟多。搜遍了浑身上下能骂的话，大概也就是这么多，以至于“教训”尴尬的结束。
白皓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站到钟漠和钱茈情中间，调停说：“同桌之间有点儿小矛盾很正常，别因为吵架伤了同学感情。”
杜悦在钱茈情身后也小声说：“茈情，算了吧。”
“道歉，钟漠。”
钱茈情不是一个不依不饶的人，平时钟漠怎么欺负自己，她都可以忍耐。但她最看不惯这些省城里的孩子自以为是的样子，说白了不过就是仗势欺人。
冰冷的气氛里钟漠突然笑了：“道歉？和谁？”
他俯下身一点一点靠近钱茈情，直到她踮起的脚跟踏实的落在地上。
“和杜悦，道歉。”也许是因为矮了半头，也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靠的太近，钱茈情的声音听上去不再那么理直气壮。
钟漠站直身体，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了一声：“做梦。”
他迈开两条大长腿朝校门口走，白皓东跟在他身边，看好戏似的问：“怎么样，从小到大第一次被骂，是不是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五雷轰顶的感觉他倒是没有，不过钱茈情刚刚回眸的瞬间他确实是感觉到有一股暖意在身体里上下流窜。这是他第一次有那种奇妙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新奇混着掩饰不住的渴望。
“被骂傻了？”白皓东问。
“怎么可能！”钟漠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转身说道：“我才不会和一个只会踮着脚吵架的人计较。”
走在后面的钱茈情，当然知道他这份不屑是说给自己听的，可要是比说狠话，估计还没有谁能赢得了天蝎座。
“我更不会降低品格和一个年满十六岁，身高超过一米八，还要家里接送上学，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计较！”
听完这句话，钟漠才知道什么是五雷轰顶。钱茈情的话好像是在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并且有道理的让他无从发火。下一秒钟眼神流露出的失望，让他看起来似乎很在意她对自己的评价。
“没事吧，人都走远了。你别听她瞎说，一个每天坐公交上下学的人，偶尔让她发发酸，有利于社会公平。咱们走……”
白皓东的“吧”字还没说出口，钟漠已经转身大步走开。
钱茈情回到家里在桌子上摊开数学书，翻到课后习题部分，她手里拿着笔却怎么都写不下去。每一种类型题都是老师课上讲过的，她写烂了所有的公式，却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能解答。
她自认没有数学天赋，天生就对数字不敏感。还记得小学那会儿自己数学考满分，妈妈拿着卷子说：“谁能想到情情上学前连一百个数都不会数，现在竟然能考满分。这就是勤能补拙。”
勤能补拙，她一直记到现在。可到了高中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对数学的力不从心。本想课上课下再用功一些，偏就是碰上钟漠，那个玩世不恭的人。
钱茈情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罪魁祸首，在本子上写了好大一个名字，然后再用笔反复划烂。划着划着忽然又心疼起墨水，干脆撕下那张写着名字的纸，揉烂在手心里，最后扔进了垃圾桶。
蹂.躏完钟漠，她总算是暂时忘了那些难缠的数学题带给她的痛苦，爬到床上安心的睡觉。
次日早自习，钟漠一来就掏出教材里体积最大的英语书挡在面前，跟着趴在桌子上没了动静。钱茈情本想让他一路睡下去，这样整个世界就是一片安静与祥和。但上午第一堂课就是数学，李莫愁昨天的余威还在，要是今天再被她逮到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推了推钟漠的胳膊，咳嗽了一声。
钟漠抬起头，英语书刚好砸到桌子上，发出无比清脆响亮的撞击声再配上他懒散的那句：“干嘛？”
钱茈情真的很想用力踩在他过界的脚上，让他清醒的看一看这个现实的世界。碍于同学们聚焦过来的目光，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上、数、学、课、了。”
钟漠揉了揉眼睛，从旁边翻出数学书摆在桌子上，两只胳膊撑着头，嘴里发出“滋滋”声。钱茈情知道这是大少爷睡得太久，又嫌弃空间太小放不下他那双大长腿。
“自以为是的大长腿，你脖子以下都是腿！”钱茈情一边把自己的腿往旁边靠，一边在心里嘀咕。
李莫愁穿着黑色制服从教室外进来，带着一身“学不好灭你全家”的杀气。全班同学在数学课上都是谨言慎行，尤其是提问环节大家都企图用各种神态逃避与李莫愁的眼神交流。
白皓东管钱茈情叫“小龙女”一点儿都没错，整个《神雕侠侣》里大概只有小龙女愿意与李莫愁正面交锋。尽管眼前这个小龙女昨晚还痛苦于数学习题不会做，但丝毫看不出她退缩。
只有她背在后面的手不停的扯着校服袖口。
李莫愁的眼光正好落在钱茈情身上，“你……”字一出口，钱茈情感觉到自己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像下一秒钟就会蹦出来一样。
钟漠瞟了她一眼，在旁边举起手，站起来说道：“老师，这个题我会做。”
他的自告奋勇，让一旁的钱茈情大大的舒了一口气。黑板上的那道题比平时老师讲的还难，要是李莫愁真叫她去做，她一定会丢人的挂在黑板上。而以李莫愁的个性，也一定会让她在旁边站到下课。
与背地里不懈努力相比，那样赤.裸.裸的面对自己无能，对于钱茈情来说或许是更致命的打击。
这一刻，她好像是在坐云霄飞车上，心情跟着起起伏伏。
就在那股暗自庆幸的喜悦爬上她嘴角的时候，钟漠慢悠悠的走上讲台。他接过老师手里的粉笔，在手心里上下掂量，审视了半分钟之久。看着他眉头微促，钱茈情忽然觉得心头有一丝凉风掠过。
她只顾着自己的侥幸，却忘了助她逃之夭夭的这个人，几乎没有正儿八经的听过课。
他才是真的泥菩萨过江。
这算什么？英雄救美吗？钱茈情看了一眼钟漠又看了一眼自己，瞬间就否定了这个说法。他或许只是想让自己陷在深深的愧疚中，然后对他的霸道行径言听计从……钱茈情眼神空洞的看着黑板，脑子里飞速旋转的都是关于钟漠为什么这样做的揣测。
直到照在脸上**辣的阳光被阻挡，她才回过神，看见黑板上近乎完美的解题步骤。
她第一次看见李莫愁脸上露出的笑容无关暗讽，也第一次听见李莫愁式的赞许：“以后如果你们也可以在黑板上解出我的题，随你们把这里当成生物课。”
严肃的课堂在这一秒钟有了片刻的松懈，同学们不能自己的发出轻微笑声，包括钟漠，不过他脸上写的却是自鸣得意四个字。没错，他是这个课堂上彻头彻尾的主角，也让钱茈情这个配角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她忽然明白，钟漠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证明她才是昨天自己口中那个头脑简单的人。
钱茈情看了一眼正在云端的钟漠，还没开口说话，钟漠自己就迫不及待的小声说了一句：“不客气。”
他忘了，钱茈情永远都是自己生活中的意外。就连表达谢意的方式都是那么出乎人意料，钱茈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眼神中还交杂着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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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 泥菩萨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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